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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6月19日 星期四

    江桥抗战:不该忘却的纪念

    作者:孙明泉 《光明日报》( 2014年06月19日 05版)
    江桥抗战遗址区内一座斑驳的守桥工事。本报记者 孙明泉摄
    位于江桥抗战纪念公园内的抗日将领马占山铜像。 本报记者 孙明泉摄

        77年前的“七七事变”,国人家喻户晓。而早于卢沟桥抗战6年、发生在两千里外东北松嫩平原上的“江桥抗战”,“中国军民有组织具规模的抗战第一仗”,不知多少人还能记起,并说出一二来?

     

        提到日本侵华和抗日战争,即使不曾经历战争硝烟的年轻人,也大都知道“九一八”“卢沟桥”“731部队”和“南京大屠杀”,不少人还能进一步说起“淞沪抗战”“百团大战”“血战台儿庄”“武汉保卫战”。

     

        遗憾的是,很少有人说起,1931年11月,民族英雄马占山曾率领黑龙江的爱国军民,在嫩江平原的一座江桥上,面对气焰嚣张的侵华日军,进行过一次历时半月、有组织具规模的“江桥抗战”!

     

    落寞的“嫩江桥”

     

        著名的东北老工业重镇齐齐哈尔,曾有过255年的“省城史”。康熙三十八年(1699),黑龙江将军移住于此后,它一直是黑龙江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同期的哈尔滨还只是松花江畔的一个小渔村。

     

        在齐齐哈尔市西南约70公里的嫩江畔,有一个地图上很难找到的泰来县江桥蒙古族镇。新中国建设史上,这个小镇曾因设计并生产“黑嫩牌爙耙”农业机械在“广交会”一炮走红,并被推广到全国。但真正让它“青史留名”的则是1931年冬在此拉开序幕的“江桥抗战”。从小镇经过的洮昂铁路(洮南至昂昂溪),是跨越嫩江的必经之道,也是保卫黑龙江省会齐齐哈尔的最后一道防线。

     

        “九一八”事变之后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辽宁、吉林两省就相继沦陷。1931年11月4日,日军以飞机七架掩护,派兵四千,在四列铁甲车和数十门山炮的配合下,向江桥所在的地区发起了猛烈攻击。当时的黑龙江省主席万福麟远在北平,省内军政两署群龙无首。马占山临危受命,出任黑龙江省代理主席、军事总指挥。

     

        面对强敌,黑龙江军民没有退缩。在前后半个月的时间里,在嫩江桥及其附近的大兴、三间房等地区,马占山指挥黑龙江爱国军民,与日军展开了一场场殊死拼杀。在装备落后、没有防空和反坦克武器的不利情况下,击退了敌人的一次次进攻。有资料表明,这次战斗中日军共损失兵力1000余人(其中不少是冻伤的),不可一世的日军首次受到重挫!

     

        当然,中国军队也付出了沉重代价(研究者给出的数字是伤亡600余人)。最后,在无坚可守、众寡悬殊、力尽援绝的情况下,不得不撤出省城齐齐哈尔。19日,马占山率部有计划地退守克山、拜泉、海伦。后来,这支参加江桥抗战的部队几经周折,几经组合,一部分官兵加入了东北救国抗日联合军,一部分参加了长城抗战,此后的徐州会战、绥远抗战、滇西会战中,也都有江桥将士的身影。

     

        日前的一个周末,记者专程到江桥抗战遗址地实地采访。

     

        沿途是一望无垠的松嫩平原和扎龙湿地,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战地的遗迹也几近湮灭。到了江桥镇,才看到一座被蒿草包围的斑驳“炮楼”,一截露土半尺、被铁栅栏围起的原嫩江桥木桩,一个编制在泰来县文体局、人财物管理在江桥镇的馆长带着三名“亲兵”,守着一个游人稀少的江桥抗战纪念馆。

     

        本以为周末会有许多参观者,但在我们全程约三个小时的逗留中,只看到三拨“游客”: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在江桥抗战纪念馆内参观;五六位中学生分乘摩托车风驰电掣地从我们身边飘过,在江桥抗战遗址不远处的河滩上追逐嬉戏;七八位像是老同学聚会的人在江边聚会唱着一些20世纪80年代的歌……

     

        据纪念馆馆长刘国忠介绍,江桥镇的领导自1991年江桥抗战学术研讨会之后,就一直梦想着早一天建成江桥抗战纪念馆,但一直苦于没钱。是1998年发生嫩江流域的特大洪水,意外地“带来”了21万元资金。当时,一只在嫩江上游停泊的大货船随水漂流冲坏了老江桥。江桥改建时,原来的江桥抗战纪念碑要迁移,相关单位补偿了21万元。刘国忠说:这21万元钱虽不多,但毕竟可以做点事。正好当时的镇中心学校搬迁到别处,有了一处现成的院落和空地。在县、镇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终于有机会建起了一处可供参观的江桥抗战公园了。他们还利用被搬空的几间教室,举办了一次江桥抗战历史展。

     

        起步以后,泰来县及江桥镇的有关领导多方“化缘”,终于筹资五六百万元。2008年8月14日,江桥抗战纪念馆终于开馆了!前后建成的还有江桥抗战纪念碑、马占山将军铜像,江桥抗战纪念墙。

     

        刘国忠说,无论如何,18年的梦圆上了,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但不知是不善于表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接受记者采访的他,并没给出“令人高兴”的表情来……

     

    抱憾的“马匪”

     

        环境整洁、绿树环抱的江桥抗战纪念公园内,最醒目的是马占山将军乘着坐骑的铜像。只见将军沉静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仿佛依稀可见当年血战杀场的情景。

     

        有关史料的介绍是:马占山(1885—1950),字秀芳。祖籍河北丰润,生于辽宁怀德(今属吉林)。1925年,任东北陆军第五旅长。1929年,任黑龙江骑兵总指挥。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任黑龙江省代理政府主席,率军民抗日。1932年,假投降侵华日军,4月在黑河通电反正,重举抗日义旗。不久与李杜等部组成东北救国抗日联合军,自称总司令。11月战败,12月率残部退入苏联境内。1937年“七七”事变后,任东北挺进军司令,兼管东北四省招抚事宜。1948年底,参与北平和平解放工作。1950年,因患肺癌在北京去世。

     

        这种干巴巴的人物介绍,显然无法反映出那个“何当奋爪牙,万里飞食肉”的抗战名将风采,相比之下,侵华日军吉木的表述要生动得多。

     

        “网易读书”频道上,有一篇长文,题为《让侵华老兵铭心刻骨50年的“土匪”马占山》,文中,日本老兵吉木说:“50多年前,我是关东军一个师团长的警卫员。在中国东北,有个土匪叫马占山。马占山是个神出鬼没的人物,狡猾至极。我们和他打了十几年的仗,可到日本投降时他还活着。当时我所在师团的任务,就是剿灭他……一次,马匪的游击队潜入我们军营,在井边立了块牌子,上面写着‘有毒’,我们连人带马两天没敢用井水吃喝。抓来几个中国人,强迫他们喝。咳!屁事没有,多气人!一次,我们一千多人行军,居然有马匪小部队袭击我们。枪声一响,群山回荡。师团长腿部中弹翻落马下,等我们布置好作战队形,他们20多人早在雪地上飞滑而去,那速度连子弹都追不上……”

     

        这就是令日本老兵50年刻骨不忘的“马匪”马占山。

     

        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经历了一段曲折后,马占山在黑河通电,再举义旗。最后,终因兵力不足,退至苏联地区。1933年6月3日,马占山返回上海,曾先后3次面见蒋介石请缨抗战。1936年12月,马占山参与西安事变,支持张学良、杨虎城。1937年“七七”事变后,蒋介石任命马占山为东北挺进军总司令兼东北招抚,率部转战绥远(今呼和浩特)、包头、五原等地。

     

        1938年9月,时任东北挺进军总司令的马占山,离开重庆返回防地,途经甘泉时意外受伤。随从急忙把马占山送往延安医院急救。在延安期间,毛泽东曾陪同马占山出席延安各界在中央大礼堂举行的欢迎晚会。晚会上,毛泽东说:“今天开会欢迎始终如一抗战到底的马占山将军;我们要和马将军一道,和全国抗战的人一道,抗战到底。”

     

        马占山回到榆林哈拉镇东北挺进军的驻地后,加紧练兵并发展经济。1942年,他还亲撰碑文,在哈拉镇建立了中国现代史上第一座“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

     

        新中国成立前夕,马占山向傅作义力荐邓宝珊将军回北京作为和谈代表,从而为北平和平解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遗憾的是,马将军因患肺癌,1950年逝世于北京,没能亲身参加新中国的经济社会建设,更没能亲眼看到中国走向富裕、走向强盛的伟大进程。

     

    今天的我们如何纪念江桥抗战

     

        马占山和他领导的爱国军民,打响了“九一八”之后中国武装力量有组织具规模的抗战第一仗。这是史学界的共识,但如何纪念马占山和江桥抗战,多年来似乎又是一个敏感的话题。

     

        抗日战争是中华全民族的抗战。1945年,毛泽东主席在《论联合政府》一文中说过:“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在曲折的道路中发展起来的,这个战争还是在1931年就开始了。”如果自江桥抗战算起,应是“十四年抗战”。然而,由于种种历史的原因,媒体上过去对马占山和江桥抗战事实上宣传得很少。

     

        1991年,在齐齐哈尔市召开了“纪念江桥抗战60周年学术研讨会”。这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次以江桥抗战为主题的大型学术会议。

     

        齐齐哈尔人对马占山和他所领导的江桥抗战,怀有深深的敬意,他们要让江桥抗战的精神永驻在人们心中。2005年,齐齐哈尔市在市区嫩江边修建了宏伟的纪念广场。广场中央高耸的纪念碑寓意正义战胜邪恶,民族精神永存。2007年7月,齐齐哈尔市人大决定将8月15日定为“和平节”,这是和平广场建设理念的延续。

     

        齐齐哈尔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员、江桥抗战研究会秘书长孙文政说:“齐齐哈尔市委、市政府对江桥抗战研究工作特别重视。市委下发文件成立了江桥抗战研究会。研究会团结一批江桥抗战研究爱好者,先后出版了《齐齐哈尔抗日斗争图志》《马占山画传》《马占山将军》《谢珂将军》《朱庆澜将军》等书籍,还坚持每年召开一次小型学术研讨会。”

     

        齐齐哈尔大学党委书记李海红、校长马立群也非常关注江桥抗战史的研究和宣传。该校以一批教授、博士为骨干力量组成的“齐齐哈尔大学嫩江流域历史文化研究基地”,已取得了多项研究成果,目前又紧锣密鼓地对一批新选题进行前期调研。

     

        齐齐哈尔大学多次组织过“重走抗战路”的纪念活动,即在9月18日前后组织师生用徒步的方式前往百余里外的江桥镇,往返一共要用两天的时间,很多学生都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脚上磨起了泡,他们就是有意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体会当年抗战的艰苦。这项活动得到了齐齐哈尔市委宣传部的支持,后来开始吸纳齐齐哈尔当地各大专院校的学生参加。据了解,“重走抗战路”的活动迄今已经组织了四次。

     

        “马占山”和“江桥抗战”已深深地植根于齐齐哈尔人的心中,但就全国范围而言,熟悉马占山和江桥抗战的人还是少数人。

     

        在硝烟早已散去的今天,如何让更多的中国人能像齐齐哈尔市一样熟知马占山,传承江桥抗战的精神,重视江桥抗战的历史地位,仍是一个有待探索的主题。(本报记者 孙明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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