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宽敞的山西作协会议室里,挤挤挨挨地坐进了四五十个人,李锐、韩石山、赵瑜等知名山西作家悉数到场。会议的主角,已满头白发的84岁的李国涛被众人环绕,似乎颇有些不习惯:“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牛气。”这是2014年5月6日。从1955年在《光明日报》发表首篇评论至今,李国涛从事文学活动已有六十年,三晋出版社刚刚出版的五卷本《李国涛文存》记录了他最重要的文学收获。其中,最为人熟知的是1979年在《光明日报》发表的《且说“山药蛋派”》,从理论上确立了以赵树理、马烽、西戎等为代表的山西作家群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地位。
山西作家对他更多的尊敬和感谢,来自他主持《山西文学》若干年对青年作家的扶持。“山西作协大院里,我,还有跟我年龄不相上下的一茬作家,对李先生最恰当的称呼,该是座师——我们这一茬人走上文坛,多得力于国涛先生的擢拔与奖掖。”韩石山如是说。山西省副省长张平发来贺信,称他为“恩师”。成一、李锐、钟道新、张石山、张平,许多山西作家的处女作由他慧眼选中,他为吕新一篇有争议的小说开编辑部全体大会讨论,让大家受到一次文坛新思潮的教育。他强调为年轻作者“鼓吹”,专门有一部文论集叫《文坛边鼓集》。“他甘为人梯,淡泊名利,他刊发的稿子,是带有他的体温和感情的。”山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作协主席杜学文说。
左手评论,右手编辑,李国涛在各种笔墨间自如转换。他的研究范围包括鲁迅、汪曾祺、小说文体研究等。汪曾祺赞叹他的眼光和品位,特地请他为自己的小说集作序。在大量书话随笔中,出身于徐州读书世家的他展现了厚重的文化底蕴与旧学修养。他甚至懂外文,能翻译。20世纪90年代退休后,他竟又开始写小说,多写古城旧事,笔境儒雅清奇。评论家牛玉秋看重他小说体现的精神选择和文化品格:“作家有时对评论家不服气,说你写一个看看,我就回答,那你去看李国涛。”
但李国涛显然并不以此居功。《文存》扉页的简历上,他只说自己“喜写稿,乱投稿,偶发稿”,“近十余年,目力不佳,只能写千字文,随写随忘,无足道者。”他的低调淡然令人难忘。1988年,他曾拒绝一次诱人的“做官”机会,只将自己定位为“作家学人”,坐拥书城,读与写足矣。80多岁的韩玉峰说了这么件事:“省里高级职称评审委员会请李国涛任评委,他谢绝参加,因为他不愿为读书写作之外的事情所干扰。这是一件小事,但反映了他的独特个性和人生准则。”
李国涛写小说,不愿让相熟编辑发“人情稿”,遂取笔名“高岸”,只以普通作者身份投稿。李锐看来,“高岸”二字有大义存焉。“夜深重新静读小说《世界正年轻》,深受感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里,‘高岸’的精神,是一介书生的安身立命之本,尊严和坚守所在。”《世界正年轻》是李国涛的长篇小说,写知识分子在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命运。
山西作协位于太原南华门一所古老的宅院里,几十年来这里走出了一代代作家,被看作山西文艺创作的代名词。此时此刻,院子里绿树成荫,繁花摇曳,阳光照耀着门口古朴的对联:“文坛驰骋激扬称晋旅,翰苑歌吟敦厚有唐风。”“李国涛先生的存在,之于南华门里的文化气息,之于氤氲在这道巷子里的堂堂正气,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巨大因素。”张石山这样说。“我二十郎当岁就是李老师的部下,四十年过去,我自己从文学青年成了文学老年。能和李老师说说话聊聊天,问问最近读了什么写了什么,我们跟着这样的人一起老去,三生有幸、人生有缘。”说到动情处,李锐站起来,深深地向李国涛鞠躬。
“这次座谈会,不仅是对李国涛先生个人文学成就的回顾与展示,也可以说是对山西文学事业的一次回顾与展示。”山西作协党组书记张明旺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