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国家意识形态管理

    古代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是人类文明的重要发源地之一，这里产生了诸多“世界第一”，塑造了现代文明的原型。这些“原型”作为追本溯源的对象反过来又对我们理解现代文明的本真，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其中意识形态管理对于国家管理的重要性，以及意识形态管理符合国家管理需要的规律性，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人在人类文明史的发端时期就给出的最早回答。

    关于王权的起源与演变，美国著名亚述学家斯蒂芬·伯特曼给出了清晰的概括：起初，一个城邦最早的统治者可能是“恩”，即苏美尔语中代表“高级祭司”的一个词。而“恩”也可能是本地神的代表，管理着神庙土地和在土地上工作的人。随着人口增长，社会变得更加复杂，又有一种官职出现，即“恩西”，或者“统治者”，其职责是管理城市事务，而“恩”则继续管理神庙的事务。在危机爆发的特殊时刻，人们可能会通过一个长老会顾问团或者公民大会任命一位“卢伽尔”。最初，“卢伽尔”可能只是在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才被授予权力，可是若危机持续下来或者反复出现的话，“卢伽尔”的最高权力就可能成为永恒的权力。

    随着国家繁盛及统治区域的扩大，越来越需要强有力的权威，国王的权力也就越来越大。作为神在人间的“牧者”，国王首要的任务便是使土地丰饶，国家富有，以使人民得享安康。国王的另一重要职责是率军征战，目的是获取土地和其他财富。另外，通过宗教与文化加强意识形态管理，目的是维护稳定与秩序。

    在王权神授的理论体系下，统治者们采取了多种手段和措施，把自己的统治与神的旨意联系在一起。概括起来有三种形式，或者说经历了三个阶段。首先，宣布自己是神在人间的代表，是神的大祭司；其次，自己死后被封为神；第三，也是把王权神授理论贯彻到极致的表现，就是国王在活着的时候就直接被封为神，或自称为神。无论国王是在死后被封为神，还是生前自称为神，都体现了王权的强大，达到了与神比肩，甚至“神即我，我即神”的高度。

    阿卡德王国的萨尔贡大帝（约公元前2334—前2279年）征服了苏美尔地区，第一次实现了巴比伦尼亚的统一。萨尔贡在意识形态方面采取了很多措施，以达到思想统一和文化认同。萨尔贡仍然尊敬苏美尔人的宗教习俗，尊崇和信奉苏美尔人的神灵，为他们修建神庙。另外，采取了刚柔相济的语言政策，即用阿卡德语取代苏美尔语成为阿卡德王国的官方语言，但苏美尔语仍然受到尊重。 

    阿卡德王国灭亡后，南部城邦在反抗古提人的斗争中，率先获得独立，其中以乌尔第三王朝（公元前2112-前2004年）最为强大和辉煌。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统治，乌尔第三王朝的国王们加强了对意识形态领域的控制。他们在整个王国大肆修建或重建庙宇，并把自己的子女送到神庙中担任高级祭司和高级女祭司。在宗教方面，把乌尔第三王朝带到极盛的国王舒尔吉（公元前2094-前2047年）最重要的举措便是正式宣布自己成为神。在舒尔吉死后，继任者们也继承了“神”的称号，而且这个“神”是全国的神，不单是某个城市的保护神。

    到了古巴比伦王国，尤其是著名的汉谟拉比统治时期，中央集权制度具有了全新的形式，即在中央集权的大背景下，推行城市自治的全新国家治理模式。作为阿摩利人的巴比伦王，汉谟拉比所取得的成就比以往任何苏美尔人和阿卡德人国王都辉煌，但强大的汉谟拉比王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没有自封或被封为神，而只是强调自己是“忠于沙马什（太阳神）的强有力的合法之王”“凌驾于众王之上之王”，马尔都克（巴比伦的主神和保护神）才享有统治全人类的权力，马尔都克的“统治全人类之权”则来自于至高之神安努和天地之主宰恩利尔神的授予。

    到公元前10世纪，亚述帝国再度崛起，成为古代第一个跨越亚非的庞大帝国。亚述帝国在意识形态领域的工作，主要是为帝国的统一制造思想舆论。

    首先是宣传忠诚和效忠思想。对亚述国王忠诚的思想传播到所有亚述人民和臣属的统治者中间。当接受一项皇家政策或决定时，全体人民要在神面前举行宣誓效忠仪式。臣属国也同样要对亚述国王进行宣誓效忠，臣属国对亚述国王本人拥有特殊的责任和义务，例如在战争时提供军队等，逃避这些责任意味着对由神主持的誓约的践踏和破坏。其次是宣传秩序和正义思想。凡是亚述国王所控制的地区，那里就充满着和平、安定和正义；凡是他的控制所达不到的地区，那里便陷入一片混乱之中。亚述国王的职责就是为整个世界带来秩序，所以他的军事征伐和扩张符合神意，是正当的，是符合正义之道的。

    亚述帝国的统治者们通过各种手段在全帝国内宣传这些思想，反映出他们对意识形态的重视。通过皇家铭文进行宣传，这是通常的手段，他们甚至把石碑竖立到了埃及。然而，这种手段对当时大多数不识字的人来说，是根本不会起作用的，因为他们无法读懂铭文的内容。因此，亚述国王发明了更为直观，可能也更有效的方式，即举行庆祝战争胜利的盛大游行，在游行当中进行宣传。

    古代美索不达米亚的历史揭示出这样一条普遍的规律，国家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无论是城邦、统一王国还是幅员更为辽阔的帝国，保持国家的稳定和秩序都是国家发展和繁荣的根本，而加强意识形态管理以达到思想上的统一，是保持国家稳定和秩序的必要手段。（作者单位：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