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元典精神

    2010年3月，我受华东师范大学先秦诸子研究中心主任方勇教授之邀，参加了《子藏》工程论证会，由此与《子藏》结缘。作为超大型古籍文献整理工程，《子藏》求全求精，旨在搜天下之遗籍，极百家之大观，于诸子学说之衍续、中华经典之传承，功莫大焉。2011年12月16日，《子藏》首批成果《子藏·道家部·庄子卷》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发布，鸿篇巨制，震烁学林。今年4月12日，《子藏》第二批成果又在上海隆重发布，在感叹编者勤勉之余，更欣喜《子藏》工程之有序推进。假以时日，《子藏》必可集百家遗籍之大成。

    《子藏》工程第二批成果，除方勇教授任总编纂、吴平教授任副总编纂以外，陆永品、钟肇鹏、许抗生、张觉、刘仲宇等子学专家也鼎力加盟，分任各分卷主编，我本人也担任了《子藏·道家部·亢仓子卷》主编。《子藏》第二批成果涉及道家、法家两部。以往治子学者，于道、法两家多集中在老、庄、韩非，对其他各子关注甚少。如子华子、慎子等百家之小者，虽持论精深，名噪一时，却未受到足够重视，其要论典籍，几近失传。《子藏》工程是有史以来首次针对百家遗籍的全面系统收集和整理，务求遍稽群书，无所遗漏，《子华子》《慎子》等珍稀典籍也因此得以重焕光芒。第二批成果中道家部涵盖鬻子、关尹子、文子、鹖冠子、子华子、亢仓子、列子七子，另有杨朱附于列子之后。法家部包括商子、慎子、韩非子三子，另有申子附于慎子之后。十二子遗籍，篇牍缀连，组成了一轴气势恢宏的巨幅画卷。整体观之，成就斐然，价值极高。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既全且精，集各子之大成。从全的方面来看，编纂者遍搜宇内群籍，将目前所知有关各子的白文本、注释本、节选本、抄本、校注本、批校本等悉数收录，可谓竭泽而渔。如《关尹子》，各家刊刻体例不尽相同，明正统《道藏》本作一卷，万历间施尧臣刊《紫薇堂四子》本作三卷，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有手抄本一种，又作二卷。《子藏·道家部·关尹子卷》对于这些不同的版本，一并予以收录。《亢仓子》白文为一卷，刊本及抄本均有，《子藏·道家部·亢仓子卷》将自明正统《道藏》本至民国刊本，乃至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同治八年刘履芬抄本这一珍稀文献全部收录。再如《韩非子》，民国间上海涵芬楼影印北京白云观所藏明正统《道藏》本删去了众多扉画与印章，《子藏·法家部·韩非子卷》直接以北京白云观原藏梵夹装明正统《道藏》本为底本，全面还原其真实面貌。除在版本方面求全以外，《子藏》还辑录了部分有关各子的研究性代表作，难能可贵。如《子藏·道家部·列子卷》（附杨朱）收录了民国时各种专著中有关列子的论述，诸如吕思勉《先秦学术概论》中的《列子》、蒋伯潜《诸子通考》中的《列子考》等均予收录。《子藏·道家部·鬻子卷》将民国时期总论诸子的著作如张文治《诸子治要》、黄云眉《古今伪书考补证》、罗焌《诸子学术》中论及《鬻子》的相关章节一一辑录，并收入卷中。这些材料的搜集与汇聚，是对目前各子文献的整合，填补了大量的空白，为相关研究的进一步展开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从精的方面来看，编纂者十分重视版本的遴选，务求精善。以《韩非子》为例，今存最早的《韩非子》传本为上海图书馆藏清抄宋本与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影宋抄本。上海图书馆藏清抄宋本仅有顾广圻跋语，而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影宋抄本保留了界格及鱼尾，且有黄丕烈、顾广圻、孙毓等人校跋，对书中文字校勘更为精审。鉴于此，《子藏·法家部·韩非子卷》择选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影宋抄本影印出版。除此之外，《子藏》对罕见的手稿、抄本、孤本、珍本的搜集更是不遗余力，不少珍稀文献得以重现学林。如《子藏·道家部·鹖冠子卷》收录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明弘治九年碧云馆活字本《鹖冠子》三卷，这是目前所知碧云馆刻书唯一传世本，据版本专家李红英鉴定，此本为中国现存最早的木活字刻本实物，文献与文物价值极高。《子藏·道家部·亢仓子卷》收录了辽宁图书馆藏《诸子玄言评苑》、日本藏《诸子文归》、中国科学院图书馆藏《子品金函》等稀见珍本中的《亢仓子》部分。《子藏·道家部·关尹子卷》所收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曹炎抄本《关尹子阐玄》三卷为孤本。《子藏·道家部·文子卷》收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孙星衍校跋《文子》十二卷，并附《文子篇目考》一卷；收浙江图书馆藏明黄之寀刊《二十子》本《文子》，有清朱骏声手校批语；收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清卢文弨校跋《文子缵义》十二卷、上海图书馆藏清谭献校跋《文子缵义》十二卷、清焦循抄并校跋《文子通玄真经》一卷、清顾观光手稿本《文字校勘记》及《文子佚文》等。这些珍稀文献，均难得一见，其价值不言而喻。要之，既全且精的编纂原则，使《子藏》文献价值倍增，对各子学术研究的深入开展也大有裨益。

    二是体系严整，立体呈现各子之学的嬗变。第二批成果中涉及了十二子，分属道、法两家，且各家文献数量多寡不等，年代不一。如何全面立体呈现各家之风貌，颇具难度。《子藏》编纂者匠心独具，从纵向和横向两个维度搭建了严整的框架体系。从横向来看，将十二子按学术源流分类，设道家部收鬻子等道家八子，设法家部收商君等四子，从而实现了以部标识各家，分摄众子，这不仅有益于分门别类，更有利于分辑刊行，条理清晰，一目了然。横向大部类确定后，《子藏》在纵向上将每卷所收各书，略以著者生年先后为序排列。由于晚清以来，出书年代间隔较小，晚辈或在长辈之前，针对这一特殊情况，编纂者视实际情况作适当调整，不拘泥于常规，力求准确反映其递嬗关系。各卷虽略有差异，但基本实现了以时代为序，逐家排列。除此之外，在每卷之前，编纂者均精心撰写序言，考述各子生平事迹，梳理各子研究脉络，探究版本流变情况，列出各家书目，发挥了提纲挈领、统摄全卷的作用。序言对以往学界关注较少的鬻子、鹖冠子、子华子、慎子、申子等予以了较为详细的考证，对其生平及其学说的流变等问题多有补充增益。更可贵的是前言还对各子研究中存在争议的问题有所釐清，诸如慎子之生平、《关尹子》成书年代、《鹖冠子》之真伪等问题编者均有深入剖析、精辟论述，颇具研究价值。通观各子之前言，内容丰赡，考述精当，导向性与学术性并重，文献价值极高。

    三是扎实厚重，引领当代子学发展方向。先秦时期，诸子百家各持其说、激辩争鸣，造就了中国文化的第一次大繁荣，然而随着时代的演进，除儒家长期占据意识领域主流地位以外，其余各家或显或隐，发展很不平衡。离经还子，复兴百家是当前形势的需要，也是当今时代的呼唤。习近平总书记近日在比利时布鲁日欧洲学院发表演讲时专门谈到了如孔子、孟子、墨子等诸子百家上究天文，下穷地理，广泛探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他们的理念，影响中国人价值体系的建立，也深深影响着中国人的生活。从习总书记的演讲可以看出，诸子百家之学的复兴于中华文化的传承及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和繁荣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子藏》第二批成果涉及的子达十二个之多，值得注意的是这十二个子多数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作为前无古人的超大型子学文献整理工程，《子藏》的这一做法，颇有深意。《子藏》的编纂者无疑向学界传递了一个信号，即《子藏》与关注百家之显者较多的传统子学不同，《子藏》不仅关注百家之显者，也关注百家之隐者。《子藏》主编方勇先生提出了“全面复兴子学”的口号及“新子学”构想，这一系列学术观念绝非臆断空想，而是在扎实厚重的积累及准确把握时代脉搏的基础上，适时提出的。这些新的学术口号与观念客观上起到了引领当代子学发展方向的旗帜作用，对传统子学的现代化转型具有重要意义。《子藏》第二批成果显然是在为百家之学的复兴推波助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子藏》对学术潮流的导向作用以及对文化思想的引领意义要大于其文献价值。《子藏》编纂者倾力打造的十二子长卷既是新时期新子学生成的重要基石，也是子学即将走向全面复兴的风向标。

    总之，《子藏》第二批成果的推出，集十二子之大成，这必将掀起新一轮子学热潮，对新时期的子学研究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子藏》工程陆续推出的学术成果，使尘封的百家思想重新焕发活力，作用当前。待工程完成之日，《子藏》必成时代丰碑，传世不朽。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