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自己的微博上写到过,“纸质书和胶片相机是一类东西,如果你想不通它们同电子书和数码相机的区别,那就很难将你在阅读或艺术表达中装腔作势的部分剔除出去。”
许多人认为,这条微博的言下之意是选择胶片摄影和装腔作势差不多,并由此引来他们的不满。这些人认为胶片相机在诸多方面的优势依然是不可替代的,特别是银盐影像在拍摄与显影之间的时间差所带来的神秘感。不过,这种理解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对于普通摄影爱好者来说,选择什么相机是其自由,我所说的只是针对专注于艺术创作的摄影师。
有关模拟照片(以银盐胶片、火棉胶等介质为主)与数字照片之间的争议由来已久。媒介学者雅克·克莱森将这两种图片作了区分,前者被其称为“潮湿的”,后者被称为“干燥的”。然而今天,“模拟照片在打印输出前,也会经过扫描,因为计算机提供了优化最终输出作品的更微妙的可能性”(《摄影理论:历史脉络与案例分析》,希尔达·凡·吉尔德海伦·维斯特杰斯特著,毛卫东译)。这意味着模拟照片与数字照片在一定程度上的合流,选择胶片摄影的大多数理由也因此变得很可疑。
以前有位中国青年摄影师在美国学习摄影,但不久就转学,原因是校方无法接受他将作品诉诸“不可知”的神秘属性。摄影评论家李楠曾批评说,“摄影可以模糊,表达可以诗性,但那是精确之下的模糊,理性之后的诗性,而不是将自我孤悬、意识碎裂。”这句话尽管有否定诗意的嫌疑,却也道破了许多人标榜自己是胶片摄影师的天机。
我们不会纠结于画家的画笔与颜料,但却经常谈论起摄影家的器材。有人说选择什么样的器材无关紧要,对其过分关注的都是“器材党”。这种看法不完全对,摄影发展史本身就是技术进步与观念发展并行的,这个特点决定了摄影所面临的技术伦理问题远比其他艺术表达形式更强烈,也就是说在摄影实践以前,我们不得不考虑器材与作品之间的关系。
在后摄影时代选择胶片,对创作逻辑的要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苛刻。换句话说,摄影技术发展到今天,倘若你依然没有就胶片的媒介特性与技术伦理进行深入思考,而只是将作品与胶片的“神秘感”关联起来,那么就很容易落入“装腔作势”的窠臼,而这在当代摄影艺术创作中屡见不鲜。
随着数码摄影器材便携性的提升,当下的模拟摄影与数字摄影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个哲学或审美问题,技术和经济成为区分两者的主导因素。在宽容度、“迷人”的偏色、器材本身的开销等方面,胶片摄影依然有无法取代的优势,只是这些理由与许多摄影师所宣称的理由比起来,在格调上显得“差点意思”。
我想这也许就是这些摄影师用“神秘感”包装其作品的理由吧。
◎胡昊,男,图虫摄影网图片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