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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4月13日 星期日

    画画像烧炭

    作者:霍然 《光明日报》( 2014年04月13日 12版)

        雪后,接老友邵帆电话,说聚聚聊聊。

        上个世纪80年代,我俩曾在一个编辑部做美术编辑,如今邵帆已凭借独特的装置艺术蜚声中外。他的装置、设计、油画,我在网上、画册、展览中时常见到,椅子、器皿、人物等,确是独树一帜,颇具意味。

        电话中他说,最近在画动物。

        许久以来,各种展览铺天盖地,多是大同小异之作,渐渐失去了兴趣。这次听到邵帆有新作,不知为什么,我倒有了想看的冲动。

        他家位于京城北郊,自己设计建造,几进庭院,高低错落,狭阔有致。我们进到明亮宽敞的客厅里,面对落地大窗,看着后院白雪皑皑中的古亭梅花,心情一下子静了下来。

        几位画友争相赏玩着屋子里大大小小各种摆件,宋元明清,木石金工,随意散放在桌几条案上。我却被墙上一幅水墨立轴吸引住了,熟宣淡墨画的一只兔子,金字塔构图,素白装裱,挂在高大通透的白墙上,全然没有时下流行的笔墨样式,远看墨色迷茫,近看用笔精致,整体混沌而厚重,温润简洁,气场内敛,不温不火,意蕴清扬,唯有两只上挑的兔眼,足墨漆黑,透露出作者强悍丰富的内心世界。

        再看旁边墙上,也挂着几幅不错的作品,包括宋人山水,但说不清为什么,独有这幅,为我所动。仔细想想,其实并不是“兔子”触动了我,而是塑造它的语言,那种对自然、对生命、对艺术心无旁骛的虔诚,摒弃功利的感悟,潜心寻道,反复实践,方可创造出的独一无二的语言魅力。想起《金陵十三钗》的作者严歌苓说过的一句话,“艺术常常在说不清的那部分里”。

        邵帆带我们到另一间画室,几个大画架上摆放着他画完和没画完的油彩及水墨,全是兔子,设色单纯,变化微妙,像人一样端坐着,表情有的平和温静,有的庄重肃然,有的略显狰狞,让我想起了“月宫玉兔”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等传说和寓言俚语,哈哈,真没想到,他居然能把小小的兔子画出这么多大感觉!我问,为什么想到画兔子?他缓缓地说:“动物是最接近自然的生命。”一边指着窗外,“我养了几只。”果然,后院的雪地上,几只兔子悠然地晒着太阳,黑的白的灰的,肥壮可爱。再回过头来看画,夸张变形之下,竟然十分神似!

        邵帆认为,画画的过程就像燃烧,画完了,犹如木头烧成了炭,火气之后,变成另一种存在。我以为,炭虽不见明火,却是蕴藏起了火的灵质,可久暖于心——因为明火无论外观和热量,都是直接的,炽烈张扬的,既可以快速点燃,也可以快速熄灭;而炭则不然,性状稳定内敛,可慢慢散发出沁入肺腑的温度。如同有些画,乍看色彩凶猛、笔触狂放,不乏视觉冲击力,很容易令人兴奋,但看久了,除了表面的笔触色彩外,再没有更多感受,渐渐地就会感到视觉疲劳。记得有位画家说:“一幅画挂在墙上,三个月,看够了,不算好画;如果三个月过去了,反而越看越喜欢,才可能算得上是幅好画。”所以我觉得,邵帆在画画时,尽量弱化肌理、笔触等表面效果,就是为了不让这些视觉技巧影响观者对艺术内在的本质力量的感受。

        他说:“画什么不重要,无非找个借口而已,关键是怎么画。”如此简单,却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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