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塔拉

    塔拉，蒙古语意为天堂草原。

    塔拉台则是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共和县境内的一大片风蚀丘陵状地带。

    这里的风声就像牧人召唤群羊的呼声，由远而近响亮地飞来。听到风声，我万分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却辨不清风的方向，只觉出呼啸着的巨大力量，以强劲的速度扫荡着干枯的原野，整个汽车都在惊惧中颤抖着。前方的道路尘埃弥漫，不见天日。

    开车的司机王班长是一位30出头的年轻人，在海南州通往塘格木的这条路上跑了十多年。他说这个地方一年到头刮两次风，一次是从春天刮到夏天，一次是从秋天刮到冬天，没有几天不刮风。我渐渐想起，那肆虐的风，那恣情四溢的风，其实是从西北方美丽的青海湖吹来的，它轻轻松松地掠过清澈的湖面后，呼啸着抚遍了广大的土层，把终年静止的昏迷着的土壤变成了干枯的荒滩，把晴朗明媚的天空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面纱。

    这里的景象自然与翻过日月山时完全不同。那时候，车窗外的草原干枯而宁静，裸露的山冈和远处绵延的群山，像有着慈善之面的怪兽，向后游移着。我相信有一种灵性之物就潜藏在草地的深处，只有到了非出来不可的时候才会展开姿颜，让人目睹它妖艳而令人惊叹的美。但是走得远了，渐渐地见不到一丝绿意，只在平缓的山坡偶尔见到几只慢慢悠悠啃食草根的山羊。

    三塔拉到了——塔拉还有高地的意思。王班长告诉我这一处被称为塔拉台的风蚀地带有三个台阶，当地藏人叫一塔拉、二塔拉、三塔拉，平均海拔为3260米，而二塔拉的风力是最强的，过了三塔拉就好多了。果然，我能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台地的转换，天上也渐渐透出了蔚蓝的颜色，芨芨草、沙柳也变得茁壮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风声减弱，高原的阳光无遮无拦地铺展开来，让天空与地平线有了明显的界线，我的心情也从灰暗的混沌状态回到清明之中。

    海南州与塘格木之间只有70多公里，但其间的荒凉和孤独感是足以让人望而却步的。无意间，我看见了年轻的王班长几乎脱光了头发的头顶，这是塘格木恶劣的水质造成的。严酷的自然环境和单调枯燥的生活，对生命的侵蚀是多么无情啊。也许很多人不能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像王班长这样的人在缺氧的荒凉之地留下青春印记，而离开后还对它魂牵梦萦。但我想，哪怕是最平庸的人，只要能够站在这片土地上被它高高托起，其生命的意义也会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黄昏在这时候降临。飘浮的几朵白云染上了红色，原野渐渐沉浸在一片暗色之中，仿佛天堂和地狱只有一线之隔。我忽然疑惑起来：我这究竟是在哪里呢？

    这时候，王班长说前面有一个荡着歌声飘着酒香的红旗村，村子里住着男人和女人，而我的脑子里恰巧冒出了昌耀的诗句：

    前方灶头/有我的黄铜茶炊/但我们何时才能到达！

    （作者为国家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