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尴尬的维权结果

    长期从事英语文学翻译，《哈利·波特》系列的中文译者之一马爱农，3月21日接到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的二审终审判决书，判决结果维持一审原判，被告中国妇女出版社赔偿原告马爱农经济损失25000元，合理费用5000元，并向原告赔礼道歉以及停止出版、发行涉案图书。从两审判决结果来看，马爱农胜诉了，但她却有虽胜犹败的感觉。

 抄袭多达97.32%

    案情追溯至2013年6月，马爱农发现世纪卓越公司、当当网、京东商城以及北京图书大厦、王府井书店等网上网下各大图书经销商，均在销售中国妇女出版社出版、署名“周黎 译”的《绿山墙的安妮》。因为早在1987年8月，中国文联出版公司曾出版过马爱农翻译的这本由加拿大女作家露西·蒙哥马利所著的脍炙人口的同名小说，1999年5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再次得到马爱农的授权并因为畅销而一版再版。出于好奇，马爱农在卓越网下单订购了3本妇女版《绿山墙的安妮》。

    书握手中，心里却不是滋味。“妇女版《绿山墙的安妮》与之前我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同名书，在文字上基本相同，部分段落的文字完全一样，相同字符所占比例高达97.32%。”马爱农举例说，人文版《绿山墙的安妮》将“Cuthbert place”翻译为“卡思伯领地”，而妇女版翻译为“卡斯伯领地”；人文版将“it was reputed to be an intricate， head long brook in its earlier course through those woods， with dark secrets of pool and cascade”翻译为“……流经森林部分的上游，有着幽僻的池塘和瀑布，以错综复杂的小溪著称”，而妇女版翻译为“……流经森林部分的上游，有着幽僻的池塘和瀑布，以纵横交错的小溪著称”。如此相似的长句、短句、人名、地名，在两本书中屡屡出现。

    经过对比，两者不同之处仅是个别字词，比如将外国人名、地名改成同义或者同音字词，将某一字词改成同义或者近义字词，增删非关键词等。对此，妇女出版社辩称，《绿山墙的安妮》原著是公版书，马爱农的作品人文版《绿山墙的安妮》仅为翻译作品，两个版本同为翻译之作，内容出现部分雷同在所难免。

    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张天维说，翻译外国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到原著文字及内容的限制，但是翻译不是生搬硬套地一一对应。对于同一个英文单词，不同译者会使用多个与之同义的中文字词。对于同一句英文，同样会有多种不同的中文表达。翻译同一本著作，不同的人会根据自己的理解选择不同的中文词句和表达方式。

    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教授陈群峰也认为，中国妇女出版社的《绿山墙的安妮》，很明显不是独立翻译的作品，而是抄袭，属于侵犯马爱农署名权、修改权、复制权和发行权的行为。

令人失望的25000元赔偿费

    权属既然确认清楚，那么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周黎 译”的版本？妇女社介绍说，2012年2月13日，盛世宏图中心前来洽谈合作出版《绿山墙的安妮》事宜，并签署了《出版发行合同》。双方约定盛世宏图负责图书的全部作者稿费以及排版、设计、出片等前期费用。按部就班，图书顺利出版发行。倘若马爱农当初未曾发现翻译雷同之事，则妇女社的《绿山墙的安妮》仍将在全国各大书城热卖。

    出版界的一些混乱的规则，淋漓尽致地体现在马爱农诉妇女社的案件中。

    “在出版《绿山墙的安妮》一书时，我们进行了市场调研，但没有发现马爱农翻译的这本同名书。”妇女社说。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著作权民事纠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十条第二款规定，出版者对其出版行为的授权、稿件来源和署名、所编辑出版物的内容等未尽到合理注意义务的，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在《绿山墙的安妮》一案中，妇女社称盛世宏图递交的书稿上有翻译者周黎的署名，而盛世宏图与周洋（笔名周黎）签订有《翻译合同书》。于是，“张三骗李四，李四骗王五”的连锁骗局上演了。有人善意地将其理解为出版社所说的“疏忽对周洋身份的核实”，然而，这也只能算是掩耳盗铃的借口吧。

    案件经过两审终审，均认定妇女社侵犯马爱农署名权、修改权、复制权及发行权，并因此判决被告赔偿经济损失25000元，而不予支持精神损害赔偿。

    对于这个判决，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总干事张洪波认为，这样的结果未免太令人失望。“由于被告的侵权行为，导致出版界、读者误认为马爱农一稿多投，社会评价降低，影响正版作品的传播。”

低赔偿致抄袭难禁

    最近几年，出版领域的文化公司数量越来越多，但在质量上却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业内人士坦言，一些文化公司唯利是图，凡是能带来经济效益的选题，就不择手段地坑蒙拐骗。事实上，只要在当当网搜索栏里输入书名，几十种不同版本的《绿山墙的安妮》瞬间映入眼帘。马爱农翻译的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浙江文艺出版社三个不同版本的同名书排位在几十种书的前列。显然，作为专业出版社的妇女社，既未注意到马爱农的翻译作品，更未审查其接收的书稿中有大篇幅的文字抄袭。

    人们不禁要追问：妇女出版社的三审制形同虚设？

    “作为正规的出版者，出版社应该从各个方面保护作者的著作权。这里的作者，当然也包括翻译者和改编者等付出脑力创造的著作权人。”张洪波说。

    此案的审判结果，在张洪波看来，不足以达到惩治目的。“这么低的赔偿额对于被告无关痛痒，这样的判决力度，根本没有起到保护正版、打击抄袭的作用，如此低廉的侵权成本，势必变相鼓励违法侵权者们继续作案，并更加有恃无恐。”（本报记者 刘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