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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3月17日 星期一

    讲 述·STORIES

    青春的友谊永存

    ——记戴高乐将军的侄女居拉尔小姐

    沈大力 《 光明日报 》( 2014年03月17日   12 版)

        中法建交五十载,两国举行多项纪念活动。本月巴黎大宫殿的“中国之夜”,人潮如涌,滚动着中法两国人民友谊的浪潮。此时此际,我想起昔年与戴高乐将军侄女居拉尔小姐的邂逅。1964年1月27日,有远见卓识的戴高乐将军在西方世界率先承认“东方醒龙”,中法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为两国青年的友好交往开辟了跨越疆界的道路。

        青年时代,我就梦想巴黎这座“启蒙城”,欲听塞纳河畔的“樱桃时节”歌声。中法一建交,法方就派了几个从巴黎东方语言与文明学院毕业的青年到北京当法语教师。机缘凑巧,我和董纯恰于此际遇见戴高乐将军的侄女多米尼克·居拉尔小姐,一起在北京外国语学院法文系教书,同属于一个教学组。董纯还跟她合教一个班的中国学生,过从甚密。不过,两个相距遥远的民族悠久历史留下的文化差异还是不时显现出来。记得,一次要给学生讲解莫泊桑的《羊脂球》,教学组集体备课会上,组长提出要批判作品中的“色情”。居拉尔小姐立即表示反对,声称“色情”本是一种美感,无须大惊小怪。我在座听了十分诧异,心想:“这也太过分了!一个大姑娘怎么如此这般欣赏色情?”现在中国开放了,我们开始学会了解和尊重法国文化的特征,意识到在他们的眼里,“色情”的确是一个重要的美学因素,尤其在绘画艺术上不可或缺。

        中国同事们都尊称多米尼克为“居拉尔小姐”,虽然她推荐的纯法语听说教学法没有被采纳,但双方相处非常融洽。她在北京生活工作了两年,因为是戴高乐将军的侄女,日常受到中方特殊的关照。一到寒暑假,院方安排她去西安、杭州和上海等地游览,全程都由学院的中国女同事陪伴。她心怀感激,说:“在上海,听说我是戴高乐总统的侄女,市博物馆馆长亲自出面接待,殷勤之至。按法国驻北京大使馆基耶赫玛兹将军的提议,我还乘轮船在扬子江游历一番,上了一趟庐山,留下了一生最美好的回忆。”1966年,山雨欲来风满楼,居拉尔小姐返回法国,跟我们这些中国同事从此相隔万里,几十年间彼此音讯全无。

        进入21世纪,中法关系再度转暖,教育界交流频繁。2008年,我被学院派往法国南方埃克斯-普鲁旺斯的狄德罗大学开设“中西文化比较”课程。第一节授课安排在晚间。我走进教室,站在讲坛翻开教案,抬头忽见一位鬓发已苍的法国妇女端坐在一群年轻学生中。那不是多米尼克·居拉尔吗!她起身往前,我急忙迎上去跟她握手。居拉尔小姐兴奋地说:“您好!还记得我吗?当年在北京,您每周给我们几个法国同事讲解中国古典诗词,我至今记忆犹新。听说您到埃克斯来讲学,特意前来听课。”

        四十多年后,在法国南方这座美丽的“水城”重逢居拉尔小姐,实令我欣喜。谈话间,我得知她从北京归国后教了几年汉语,因生性谦卑,非但没靠律己甚严的戴高乐将军谋取任何特权,反在一个竞争社会中很快被挤下岗,生活境况相当拮据,愈发怀念在中国度过的光阴。翌日,她陪我游览市容,去看城里的“四海豚喷泉”。一路上,她提起戴高乐将军在法中建交上所起的历史性作用,回忆道:“我父亲和外祖母在德国纳粹占领时期参加抵抗运动。外祖母帮助我堂姐热娜维沃·戴高乐隐藏抵抗运动的文件,很受戴高乐将军赞赏,关系亲密。她辞世时,将军亲来我家吊唁。1954年夏天,母亲领我和妹妹去科隆贝双教堂镇戴高乐家串亲,住了两日。我那时才15岁,夏尔叔叔尚未执政。他当着我面对一位朋友说,法国政府应当特别重视中国。正是受夏尔叔叔一番话启发,我动了学习汉语的念头,到巴黎东方语言与文明学院中文系去注册。”

        我们漫步到米拉波林荫道中心喷池,居拉尔小姐又继续回首往昔,说道:“1958年,将军当选总统。在他决策下,法国与中国于1964年1月下旬建立正式外交关系。其时,听李治华先生说,中国方面有意聘请法国教师到北京。我立即报了名,于当年8月底跟另外几个同校同学前往中国。行前,我未曾将此事告知夏尔叔叔和伊沃娜婶婶。是我父母为远去他乡的女儿担忧,请他们通知了法国驻华大使馆。”

        原来,居拉尔小姐四十多年前是这样来到的北京!她的“中国情结”其实跟戴高乐将军早期对中国的关切,以及尔后中法两国建交密不可分。对在乱世饱经沧桑的人来说,没有比追忆年轻时结下的友谊更让人感觉欣慰的了。不久,由居拉尔小姐特意安排,我在米拉波林荫道旁一家咖啡馆会晤了戴高乐将军的侄孙海谧·戴高乐,相见甚欢,畅谈一夕。海谧是一位律师,在埃克斯市从业。他穿着朴素,谈吐谦逊,全无出身阀阅的纨绔子弟做派。整个戴高乐家庭都如此,从不在社会上耀武扬威,与美国肯尼迪家族的豪横之辈全然不同。那晚席间,居拉尔小姐表示:“我是个普通人,无任何奢望。我的堂弟贝尔纳·戴高乐也是一个‘中国之友’。我们一族人都热切希望维护良好的法中关系。”

        数年后,我再次应邀去埃克斯-普罗旺斯的狄德罗大学授课,居拉尔小姐每回必到,风雨无阻,课堂上认真写笔记,课余还请中国留学生为她辅导。现时,人们学习一门外国语,往往出于谋职考虑,或者商业动机。而已经步入暮年的多米尼克·居拉尔坚持进修汉语,她寻求的是什么呢?对这个问题,她明确回答道:“我的汉语老师是李治华先生,我以他为榜样。李老师埋头翻译鲁迅的《故事新编》和大部头的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不求名利,默默为法中文学交流作贡献。我的另一位老师列昂·汪德迈是汉语通,著有《中国智慧》等书,现今年迈体衰,仍念念不忘中国,不时向我推荐一些关于中国的书籍阅读。”显然,居拉尔小姐忠于她风华正茂时跟中国友人结下的缘份,学习汉语已被她作为一种人生可贵的精神追求。

        (沈大力,我国著名法语文学作品翻译家,作家,博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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