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曾有过风趣地表述:“精神从一开始就很倒霉,注定要受物质的纠缠。”的确,物质与精神的关系问题可以说是哲学的老问题。但是老问题未必是过时的问题,因为在一定意义上物质与精神的关系是所有哲学问题创生的前提:在物质与精神的二元张力中,人的生活世界才呈现出超越的可能性——人的自我完善与发展需要物质与精神兼修,而一个社会的真正进步更需要物质和精神齐头并进、平衡发展。
物质与精神的平衡是社会有机体的内在要求
人的生活世界是一个有机的世界,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社会生活是一个由多种社会要素构成的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的有机整体,它的发展既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也是人类能动自觉参与的不断进步的过程。人类在社会实践中创造了物质文化世界和精神文化世界,物质世界满足了人的肉体生理需求,精神世界满足了人的主体精神需求。而谋求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的平衡正是社会作为有机体的内在要求。
从人的生存境遇来看,人是一种二重性存在,我们每个人既有肉体,也有心灵,所以人既有动物性也有神性。人的肉体需要满足,心灵也需要满足。物质和精神对应于人之不同的需求层次,物质的富庶与技术的进步就是为了让人们生活得更舒适更便捷,但是它不能解决人的精神充实问题,所以人类需要人文精神的介入。人是一种目的性存在,这种目的性标示着人要创造文化、追寻意义。正是人的精神世界划定了人性的圆周。同样,人的精神维度标示着物质进步的方向。
从文化哲学的视角看,物质与精神的平衡问题也是一个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统一问题。科学发展的方向性和目的性是通过人文来确定和实现的。科学和人文的分化是一个人为的阶段,不是世界的真实图景。所以20世纪著名哲学家海德格尔主张要回归人的“生活世界”,找回人与世界的原初关联性。
16世纪德国著名宗教思想家马丁·路德曾经讲过一句著名的话:“一个国家的兴盛,不在于国库的殷实、城堡的坚固或是公共设施的华丽,而在于公民的文明素养,也就是人民所受的教育、人民的远见卓识和品格的高尚!”所以,从社会发展的有机体要求看,在社会发展进步的整体考量中,国民物质财富的积累与主体精神的充实必须齐头并进,相辅相成。
现代社会物质与精神的疏离态势
在传统社会,物质与精神本来是处于原始的和谐统一状态的,技术与人文因其尚未明显分化也是能够融洽共存的。中国古代所描绘的天人合一、人与自然的和谐状态就从一个侧面印证了这一点。孔子认为教育人要全面发展,要学“六艺”——礼、乐、御、射、书、数。这既有物质技术层面的要求,更有精神层面的要求,唯因人的这种“全面发展”才可能适应有机的社会生活。也唯如此,古希腊才涌现出亚里士多德这样的百科全书式的思想家。
自从资本主义登上历史舞台,人类的物质进步便步入了快车道。科学与技术所构成的“普照光”照耀着人类的日常生活,并且在社会发展过程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而资本由于其追求利润的天然特性,常常有背离于人类良好意愿的发展倾向,使人沉湎于“物质”而忘记了自己的精神性价值追寻,让人走入了手段的王国而失去了人的目标。在此情形之下,物质与精神的失衡便在所难免。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社会分工不断细化,整个学科也越分越细:一方面,分工提高了生产力,生产出了更多的物质财富和精神产品;但另一方面,分工又将人束缚在某个固定的职位上,无暇顾及其他,久而久之导致了人的片面性发展。而且,技术理性主宰着自然科学的发展,人文关怀让位于商业利润以及人的各种欲望追求。结果是人日趋被“物”所累,沦为“单向度的人”。
精神富有是社会发展的目的指向
当代中国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我们的物质生活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与进步,经济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历史成就。但是在经济快速发展、物质财富大幅增长的同时,我们的社会生活也出现了一系列的矛盾与问题。如我们在发展中也同样出现了普遍重视技术经济而忽略人文精神的现象,生活中神圣的东西被消解了。人文关怀的缺失和物质享受欲的泛滥,又进一步衍生出诸多生态环境问题、社会问题,如大众层面的道德滑坡、诚信危机问题,一些领导干部中的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等,无一不反映出物质与精神的失衡问题。
人是一种目的性存在,不能忍受无根的生活,总要在纷繁陈杂的经验世界寻找一份生活的理由,即为人生安身立命。重建科学和人文的统一,就是让我们的心灵重新找回充实和安宁,而要实现心灵的充实与宁静,就需要重建我们的精神家园。
物质与精神的平衡统一无疑应是我国和谐社会建设的根本要求,当代中国精神文明的建设、精神力量的凝聚以及精神生活的提升,已成为我们今天社会发展实践中非常重要的课题。丰富中国人的精神世界,构建全社会的人文关怀,应成为我们社会发展的目的性指向,以此来赋予社会发展以恒常的价值与意义,确保社会发展的全面性与可持续性。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哲学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