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的传统价值观是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这种价值观的形成和建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至少经过三四百年的历史。先秦诸子各自创立自家的经典,儒家有儒家的经典,墨家有墨家的经典。其中有一个重要的历史使命,就是树立自家所倡导的价值观。诸子异说,百家争鸣,最后儒家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儒家之所以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我认为主要是两条:一是儒家所倡导的价值观符合古代中国宗法社会的特点;二是儒家创立经典,所依托的是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从几千年的中国历史看,执政者要想提出一种价值观主张,若不以华夏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作依托,虽然暂时可以用强大的行政权力加以强制推行,但用不了多久,就像秋天的落叶一样,一阵风就可以把它吹走。
我们今天在这里讲的是,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中华民族的传统价值观究竟是怎样形成和建立起来的。这里牵涉早期儒学的四个最主要的代表人物:孔子、孟子、荀子、董仲舒。他们的学术思想活动带有许多原创性,在中国思想史上创造了许多“第一”,其影响深远而巨大。这四个人的时间跨度达三四百年,在这三四百年当中,中国的历史发展既是波澜壮阔的,又是复杂曲折的。下面我们分别来讨论孔子、孟子、荀子、董仲舒对中华民族核心传统价值观的形成和建立所起的历史作用。
孔子:第一位私学教师
说到孔子,我们要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历史人物,他对中国文化作出了怎样的贡献。我综合前人的观点,再加上我自己的认识,提出如下几点看法:
中国第一位私学教师
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讲到孔子时以“孔子:第一教师”为标题,突出了孔子在中国教育史上的贡献。孔子的祖先是宋国贵族,是殷商王族微子的后人。到了孔子的曾祖父辈,因躲避政治迫害,迁居鲁国。父亲叔梁纥老年娶年轻女子颜征在为妻。孔子三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抚养他长大成人。在穷困的家境中,孔子从少年时开始,艰苦力学,到了三十岁的时候,已经被人视为知识渊博的学者。西周时期的教育是“学在官府”,只有贵族子弟有受教育的资格,一般平民子弟没有受教育的机会。然而到了春秋时期,官学没落,学术下移,原来许多从事“王官之学”的人才流落民间,比如司马迁就曾说他的先祖世代作为周朝的史官,进入春秋时期以后,流散到各国。这种情况使得民间有了接受“王官之学”的机会。相传孔子曾问礼于老聃,问官于郯子,问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等。孔子学成“王官之学”,便首开私人讲学之风,“有教无类”,即不问出身,不分阶级,实施平民教育。所以说孔子是中国第一位私学的教师。
第一个自觉对经典进行创造性诠释的人
孔子曾说过“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话,此语颇为人诟病,被看作保守、复古。这恐怕是一种误解。依孔子的思路,“述”是述其历史,“信”是珍视历史中内含的价值,历史中自有价值,所以要“述而不作”;现实中价值失落,所以才“信而好古”。
经过历史上的风风雨雨,今天的人们对价值观的概念有了较为深刻的理解。价值观是民族文化心理中深层次的东西,只能到本民族的历史文化传统中去发现和发掘,从而来彰显它,继承它。如果一个社会共同体不能从自身的历史文化中去发掘它,而要用现当代某家某派的理念强加在这个社会共同体之上,其结果多半是以失败而告终。我们现在反思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话,理解到其中是有深刻含义的。
近年一些出土简帛资料向我们展示,孔子不仅研究经典,并且对经典的深层价值曾加以发掘和诠释,我们先来看孔子对《诗经》的诠释。在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孔子诗论》中,孔子说道:我从《诗经·葛覃》的诗中得到崇敬本初的诗意,人们看到了织物的华美,一定会去了解织物的原料。葛草之所以被歌咏,因为它是纺织物的原料。后稷之所以被人尊重,是因为他的后人周文王和周武王的德行。
第一个建立中国道德哲学体系的人
孔子建立了一个以“仁”为最高理念的道德哲学体系,这个体系包含了孝、忠、恕、礼、义、智、勇、恭、宽、信、敏、惠等许多德目。统治者的责任是要通过教化的手段将其落实在社会共同体成员的身上,使之成为共同体成员的内在品德和人与人之间的道德规范,从而建立一种良好的社会秩序。儒家推崇和弘扬“道德”,认为道德教化是一种最为人性化和社会成本最小的社会管理方式。朱熹称“道德”为“规矩禁防”,道德有如堤防,当洪水不发时,堤防看似无用,且占用土地。可是若无堤防,一旦洪水肆虐,人们的生命和财产都将受到严重的威胁。道德的作用与此类似。“道德”平时看似一种束缚、一种令人生厌的说教。但一旦道德的堤防垮掉,就会人心蛊坏,物欲横流,互相侵害。而要重建道德堤防,非数十年不能奏功也。正因为孔子建构了这样一种道德思想体系,中国古代社会才能获得长时期的稳定与发展。
第一个以布衣身份批评权贵的人
以往一些学者多指责孔子维护旧秩序的负面价值,这种理解是片面的。其实孔子也有强烈的批判社会现实的一面。我们不妨来举例说明。《礼记·哀公问》记鲁哀公问于孔子说:今之君子为什么不能依照礼制行事,孔子回答说:“今之君子,好实无厌,淫德不倦,怠荒傲慢……”所谓“今之君子”即指当政的权贵们。正是这些当政的权贵首先破坏了礼制,造成当时的社会危机和意义危机。
更突出的例子当然要属孔子所做的《春秋》,这部书是孔子根据《鲁春秋》精心编纂的,其中暗寓褒贬之意,它称得上一部旷世未有的奇书。在那个时代,对诸侯大夫赏罚本来是天子之事,只有天子才有资格做这种评判者。可是因为周王室早已衰微不振,天子本人尚且难以自保,怎么还能行赏罚之权,以伸张人间正义呢!孔子竟然以一介布衣平民的身份,以褒贬来代行天子赏罚。理解孔子的,会认为孔子以他的《春秋》一书伸张了人间正义;不能理解孔子的,会认为他狂妄,竟以布衣僭行天子之事。所以孔子说“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孟子:将孔子奉为“教主”的人
任何学派的宗师,其地位之确立,除了其自身的非凡品格和造诣外,也还需要有影响力的后学不遗余力的弘扬。那些有影响力的后学,在弘道的过程中也同时在其学派史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孟子正是这样一位有影响力的孔子后学。
从“圣人救世”论到“孔子救世”论
春秋以前,“圣人”的意义只是聪明人的意思,并无崇高和神秘的意味;春秋以后,圣人观念变得越来越崇高,并逐步向神秘和玄妙莫测的方向发展,并由此而形成“圣人崇拜”的观念。“圣人崇拜”观念产生于长期的民族苦难,春秋时期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因为当时的社会现实太无序、太黑暗、太荒谬。所以人们盼望代表秩序的权威人物出现,这正如孟子所说:“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正是在这样的一种历史背景下,孟子提出了一种“圣人救世”历史观。孟子认为,华夏民族曾经经历三次大灾难,第一次是人类经历大洪水灾难,民无所居,尧、舜、禹三圣协力治水,“然后人得平土而居。”第二次大灾难是商纣王的暴虐统治,周文王、武王、周公三圣两代“翦商”除暴,“天下大悦”。第三次大灾难是,“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在这种乱世背景下,孔子作《春秋》以救世,“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这种“圣人救世”的历史观属于英雄史观,我们并不认为,当乱世之时,圣人、英雄振臂一呼,世道便会变好,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也一定是由社会、政治、思想、宗教等许多因素的合力促成的。当年孔子率其弟子周游列国,游说诸侯,到处碰壁,并没有使当时的乱世得到改观。《春秋》一书是孔子晚年写成的,孔子去世后,历史便进入了战国时期,此时世道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乱,那时的“乱臣贼子”更加肆无忌惮,并没有因为看到孔子的《春秋》便不敢作恶。比如“三家分晋”、“田氏代齐”,这不是典型的“乱臣贼子”之事吗?韩、魏、赵及田氏何曾有过不敢篡代的犹豫呢?所以,孟子的“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的话,不无夸大失实之嫌。孔子《春秋》一书的确在汉代发生了极大的影响,而那是与汉代的政治时事密切相关的。
第一个将孔子奉为“集大成”的“至圣”
春秋战国时期,管仲、墨子、荀子、韩非子等都曾被人称为“圣人”,但却没有什么有影响力的人站出来呼应,因而也就不被学界和社会所认可。孔子在当时曾被许多人称为“圣人”,他得到了当时具有影响力的人物的强力呼应,这个人就是孟子。在孟子看来,孔子不仅是“圣人”,而且是有史以来的“集大成”的“至圣”。孟子提出:“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就是说,自有人类就不曾有过孔子这样的“圣人”。孟子还说:“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可以说,他对孔子的评价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后世称孔子为“大成至圣”、“万世师表”,其实不过概括孟子之意。我们虽然不认为儒学是宗教。但后世儒学确实起了类似宗教的作用,而孟子就是第一个将孔子奉为“教主”的人。
荀子:推崇“五经”的儒者
第一个提出五经备天地万物之道
荀子推崇五经,他说:“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他认为,学者从学为士到学为圣人,只学习五经就够用了。因为五经已经包含了天地之间的学问。所谓“在天地之间者毕矣”,“毕”是“尽”的意思,是说天地之间的学问尽在这里了。这是从学问方面说的。若从政治上说,也是一样,所以荀子又说:“圣人也者,道之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书礼乐之道归是矣。《诗》言是其志也,《书》言是其事也,《礼》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秋》言是其微也。……天下之道毕矣。”“管”是枢纽,圣人是“道之管”,道之枢纽。圣人的学问尽在五经之中,百王之道也尽在五经之中。所以无论是学人也好,无论是统治者也好,都应抓住五经这个根本。(值得注意的是,荀子此时所提到的五经,是指《诗》《书》《礼》《乐》和《春秋》而言,尚不包括《周易》。)荀子第一次把儒家经典提到了承载万物之道的地位,这就为后世汉武帝、董仲舒“罢黜百家,表彰六经”的政策提供了理论的依据。
系统传授经学
关于荀子传经的情况,《经典释文序录》称,《毛诗》由荀子传大毛公。《汉书·楚元王传》谓传《鲁诗》的申公,受《诗》于浮丘伯,而浮丘伯是荀子的门人,是《鲁诗》亦出于荀子。《韩诗》今存外传,其中引荀子说《诗》凡四十四则,是《韩诗》亦与荀子经学相合。《经典释文序录》又称,《春秋左氏传》由左丘明作,传曾申,五传至荀子,是《左传》亦传于荀子。《汉书·儒林传》谓瑕丘江公受《春秋谷梁传》于申公,而申公为荀子再传弟子,是《谷梁传》亦传于荀子。另从《荀子》一书看,其中有许多讨论礼的内容,是荀子应当也曾传《礼经》。正因为荀子是战国后期几乎唯一系统传经的儒者,所以康有为说:“传经之功,荀子为多。”(《康南海先生口说·学术源流二》)“孟子之后无传经。……二千年学者,皆荀子之学也。”(同上书,《荀子》)
董仲舒:对儒学有大功,也有大罪
第一位促进儒学成为国教的人
大家都知道这样一个历史事件,汉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儒家经学从此确立为两千年君主专制时代的统治思想。如果我们相信,两个人的事件决定了两千年中国思想史的发展方向,那便是一种圣贤史观或英雄史观。
在我们看来,从孔子到孟子、荀子,再到董仲舒,这些思想家其实都只是一些标志性人物。他们的思想对其后的中国发生了长远的影响,这是我们比较容易看到的,而中国有史以来的文化传统对他们的思想形成的影响,我们却不容易看到。其实每一个民族都有它的文化性格,就像每一个人都有其性格一样。所不同的是,民族的文化性格较之个人的性格更为复杂而内涵丰富,更为难以改变。这其实也就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我们是谁?”而从孔子到孟子、荀子,再到董仲舒的思想发展,暗合了中国人(包括统治者,也包括芸芸众生)这样一种内心的声音:啊,这些圣贤所说的也正是我们想要的,是我们更愿意接受的。不能设想,没有这样广泛的文化心理基础,儒家经学会统治中国思想界两千年之久!
中国古代社会统治思想的确立有一个“试错”的过程,从先秦到汉武帝,这种“试错”的过程至少经历了两次,战国时期,诸子蜂起,百家争鸣,游说诸侯,以求自售。秦国用商鞅、韩非法家之说实现了中国的统一。其后又以法家思想治国,但非常不幸的是,一个数代励精图治经营起来的大帝国只统治了十四年便轰然倒塌。这个历史教训太深刻了。这是一次“试错”的过程。
汉初,统治者鉴于长期战争所导致的社会民生凋敝,接受了无为而治、与民休息的黄老思想政策。但是“无为而治”的黄老思想果然是治国之良方吗?由于中央政府长期无所作为,导致地方势力坐大,以致在景帝盛世之时出现了同姓王联合造反的“七国之乱”。这是又一次的“试错”过程。
正是在这样一种历史背景下,汉武帝登基不久,便诏求贤良对策,重新选择和确定统治思想。董仲舒在《贤良三策》第三策中提出:
《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
董仲舒是汉代春秋公羊学的最大的代表之一。春秋公羊学在儒家经学确立过程中能首先脱颖而出,在于它的义理性,而“大一统”思想是它众多义理中最重要的义理。这不仅因为它正好完全适合了汉代“大一统”政治的需要,从本质上说,它也暗合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虽然从通常意义上说,中华民族的统一是从秦汉时期完成的。但从上古时代,华夏各族在其深层意识中,即具有同祖同根的关爱情结,在追述炎帝、黄帝乃至尧、舜、禹的传说时代的历史时,便有一种原始的统一观念。而从文献记载的历史看,至少在西周王朝已经是一个疆域广大的统一国家,只是它当时实行的统治形式是分封制,与秦以后的中央集权的郡县制的统治形式不同而已。春秋战国时期,天下陷入长期的分裂和战乱状态,但它最终的历史的目标是在指向统一的。在思想家中,儒家的孔子、孟子、荀子,以及法家的商鞅、韩非等人都是主张统一的。但由于儒家主张“以德服人”的统一路线、法家主张“以力服人”的统一路线而分道扬镳。秦始皇实行法家路线完成了国家统一的历史大业。相比欧洲一些国家直到近代才实现统一,而中国早在两千年前就建立了“大一统”的国家,究其原因,是与中国文化向往统一的核心价值有直接关系的。
而国家一旦实现政治统一,统治者便要考虑选择一种与“大一统”政治相匹配的长治久安之道,因而反过来要求学术思想的统一。《春秋》公羊学虽然可能有久远的授受传统,但它直到西汉才写出,首标“大一统”之义,这应该看作是汉代以胡毋生、董仲舒等为代表的儒家学者精心加工制作的结果。所以“罢黜百家,表章六经”文化政策的建议和采纳,表面上看似汉武帝和董仲舒两个人的事件,实际上有其深层的民族文化心理的原因。从这一事件之后,儒家经学成为两千年君主制度下的统治思想,作为此一事件的标志性人物,我们把董仲舒作为第一位促进儒家经学成为国教的人。
第一个改造原始儒学使之为君主制度服务的人
上节我们着重指出,董仲舒是第一位促进儒家经学成为国教的人,但同时我们还要指出,董仲舒的儒学思想,除了在“任德不任力”的基点上与原始儒学一致外,在许多方面已经与原始儒学有很大的区别,最主要表现在对天、君、民三者关系的认识上。原始儒学以孟子为例,主张“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这里轻重的次序是:君意听从天意,天意听从民意。民意最重。但到了董仲舒这里却是:“屈民以伸君,屈君以伸天”,其轻重次序是:民意服从君意,君意服从天意。董仲舒此二语可以视为汉代儒学的发展纲要。它标示:面对中央集权的统一国家的新局面,儒学面貌发生了重大变化。原始儒家是以民本思想为主要特征的,原始儒家虽然也讲尊君,却不赞成君主专制。儒学在汉代争取到官方哲学的地位,是以背离原始儒家的民本思想为代价的。我们说董仲舒是第一个改造原始儒学使之为君主制度服务的人。他为儒学争取到国家统治思想的地位,这是大功;他背离、背叛了原始儒家的民本思想,又是大罪。
余 论
从孔子开始创立儒学,到董仲舒时确立儒学在思想界的统治地位,大约经历了三四百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政治和学术都非常活跃,经历了由“诸侯异政”到天下统一,由“诸子异学”到“独尊儒术”的过程。这其中有几点历史经验是应该总结的。
儒学原本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家,但与其他家相比,却是大家辈出的学派,后世的著名的学者不提,仅在董仲舒之前就有孔子、孟子、荀子三大家。而墨子之后,墨学便无大家。道家老子、庄子之后亦无大家。法家也只商鞅、韩非可以论列。而一个学派要想长远发展,大家辈出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一个学派能否有大的发展,又与它所依据的文化资源有重要的关系。六经是传统文化的基本资源,恰恰是在对待“六经”的态度上,儒家棋高一着,抱持一种传承、弘扬的态度。道家认为“六经”不过是“先王之陈迹”(《庄子·天运篇》),而加以轻视。法家甚至实践其焚毁“《诗》、《书》百家语”的主张。墨家则唯“钜子”之言是听,旁无所鹜。所以儒学传承不衰是有原因的。
一个学派的学术最终成为国教,是有原因的。首先,这个学派的创始者应该有其巨大的道德人格的魅力,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公平、客观地评判历史,并对本民族的文化作出巨大的贡献。孔子无疑做到了这一点。而在此学派的后续发展中,也需要后学中有影响力的人物对其创始人大力宣传与弘扬,孟子尊奉孔子为“集大成”的“至圣”,荀子称五经备天地万物之道,无疑为此后董仲舒促进儒家经学成为国教做好了必要的历史铺垫和理论论证。
最后是作为历史文化资源的经典(例如六经),需要它本身具有巨大的诠释空间。这一点非常重要。我们看孔子、孟子、荀子、董仲舒等人,虽然同为儒学,同根柢于“六经”,但他们之间的思想仍然有很大的差别。这种差别可以理解为诠释者本人为适应其时代所做的一种“诠释性的创造”或“创造性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