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临大地,应时的节庆活动也多了起来。整理旧作,难忘两幅照片,一个印象:乡愁神情。一幅为《太阳之子》,是彝族男孩;一幅为《地母之女》,是壮族姑娘。两个山童大约都在10岁左右,眼睛似乎盯着镜头,又好像游离镜头之外,给人一种淡淡的郁思。
这是我参加云南节庆拍摄的瞬间场景,前者在祥云县的彝族山寨,是春天的“跳哑神”活动;后者在广南县的壮族村庄,是冬日的“祭地母”活动。彝族“跳哑神”活动,讲的是哑巴姑娘用野果和草药为村民驱病的故事,逐步衍生成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兴旺的节日,每年农历正月举行。届时,哑神头戴插着野鸡羽毛的牛皮头饰,下穿羊皮短裤,上身由画师彩绘黄龙青龙,先在祖祠小院举行相关仪式,然后到村寨各户人家,围着每家象征吉祥春发的青松边舞边跳,以示驱邪纳福,四季平安。滇东南广南县的坝美,是一个壮族聚居的村寨,这里素有祭拜地母女神的习俗,当地百姓诵颂《地母真经》,保留着活态的传承系列仪式,内容以珍爱生命、敬畏自然、教人尽孝、感恩地母为主,反映着壮族灿烂文化的特质;每年农历三月三日,坝美都要举行隆重的祭拜地母活动,农耕稻作的场景在田野上注入了精神的力量。
节日源于节气时令,源于人们对自然和对自身的认识和创造,是人们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逐步形成的习俗。“闻着树花的香气来认节气,听着雀鸟的叫声来认节气,不认节气,找不到年月的根。认了,背着月份回去,背着喜欢回去。”这是一首少数民族古歌,从中可以看出对自然环境的认识是一个民族的立足之本,而四季的转换又沿袭着一个民族文化的传扬。每逢佳节倍思亲,过节有喜,神圣而欢乐。一个节庆浓缩着一个民族的文化,由日常的平实生活积累而成,像一首山歌和一块盐巴一样,为当地人自由自在地享受。长期生活于乡土社会的人,每当盛大节庆之时,有如置身学习祖辈知识的天然课堂,一系列的礼仪事项无不影响着后来者的日常生活态度和行为准则。时间是永不停留间隔的,节庆却能让一年的各个阶段有所分离,人们通过节庆活动顺利过关,使新的与旧的时段和事物不再纠缠。这种既有变动场景又有调色时间的田野图像,正是视觉人类学所需要的拍摄瞬间,唯有这种独特的纪实叙述方式,才给人以别样的视角看待这变化万千的世界。
过去,这些祖辈传下来的活动带有很大的私密性,有的仪式更有严格的禁忌和程序。现如今,传统节庆注入了时尚元素,小汽车开进了山寨,满山坡,比牛羊还多;挎相机的人长枪短炮,村里村外窜来窜去,狗都看花眼辨不清是主是客。原先村寨的人还有穿本民族服装的,有戴绿军帽的,现在已难再见,忽如一夜北风来,大家都戴上了红红黄黄的旅游帽,穿上了各种款式的仿名牌衣服。尤为突出的是,节庆活动时或大或小得搭一个舞台,有领导讲话,请歌星唱歌,祖辈传下的内容淡化了,越来越像电视台播的节目。
在热闹的鼓乐和舞蹈中,山童心事却很重,望着自家的节日有那么多外来人参与,感到不解与惶恐,这种态度也似乎传递给我,乡愁的眼神让我按下快门的同时,也让我有所思考。的确,在当今快速发展的进程中,毁灭自然资源的速度已快于大自然自身修复的速度,过往的知识积累遭到残酷创伤,经济神经左右文化表象,致使有的节庆本质在变味,有的活动的主角在退位,表演取代原生态,以至冒出迎合会展经济的伪民俗和谋利圈地售楼的新考古。
图片的力量在于记录事实,瞬间的表象有无意义,有待观者停眼品看,或观看所思。我们相信,时代在前行,历史在抉择,百姓的节庆会根深沃土,依着季节而枝新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