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来客山林雪

    从山河镇去往双峰林场的路上，过了东方红林场后，山谷越来越狭促，很快就变成了雪谷。随着海拔的上升，山林渐次高了密了白了。雪在林中恣意作色：有的如簇簇白云悬浮在林中，有的如累累硕果缀满枝头，有的如怒放的梅花，有的如开苞的棉桃，有的如串珠在斜倾的树上攀附，有的如阿凡提大叔的缠冠俏皮地戴在树梢，有的偎在崖下，有的壅在林涧……幽幽的雪谷变成了长长铺展、扑朔变幻的画卷。在雪谷中徜徉，不禁使人悟出王摩诘《山居秋暝》的空灵，李长吉《雁门太守行》的奇想，老子《道德经》道法自然的任性，“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寂寥，“对飘风骤雪乱群山，仰首看梅花”的从容与淡定，“春还消息访寒梅，赏初开，梦吟来，映雪衔霜，清绝绕风台”的独领风骚。游走的雪，灵动的雪，颠覆想象的雪，热切拥抱大地与人间的雪，在弥漫的、由风和雪沫混杂的蓝雾中，悄无声息、海市蜃楼般地描绘出一幅幅今古沟通、天地交合、生命轮回的神奇景观，给广袤的原野、芸芸众生以心灵的抚慰与净化。

    雪，覆被了每一寸松软的黑土，对这个世界的冲刷和荡涤是无遗的；雪，素净得是立体的，就连穿林的翠鸟，喷着雾柱、驾着爬犁的马，戴着方巾、穿着红袄、弓下腰肢劳作的女人，都被带入无瑕的境界；雪柔柔的，松松的，厚厚的，使人情不自禁地想亲近她。雪，在山谷里自由自在地享受着那份纯洁和尘世对她的包容，她不似城市里的同族，为楼宇和广告牌遮蔽，受到车轮的碾压，被锹铲无情地扫除，任由尘垢污染，在溶剂中销蚀，甚至受到白眼和抱怨。

    与雪谷不同的是雪村。在雪村，人类活动的存在方式给雪出了不小的难题：殿宇、木屋、草庐是不同的，房脊、屋檐、门楣有高下，马厩、狗舍、鸡窝非同类所属，还有那长短不齐的栅栏，缭着炊烟、腾着热气、伸向屋外的圆筒，一个个小院里堆放的杂物，看起来不怎么入眼，都被层层的、积攒了一整个冬天的雪所覆盖。对于雪来说，人间、世间的万物都是上帝赐予的，都是彼此依存的，又怎么分得出高低贵贱？也许，差别只在于当冰雪覆盖之后，万物对于天外之物的理解、接纳、包容程度，以及内化与外在的呈现。在这里，雪，已不再是万物的装饰与配角，而是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其所内蕴的高标，彰显了其思想、情感、胸襟等主观意义。

    因物赋形的雪，由光定色的雪，风动舞裙的雪，随心着意的雪，自由自在的雪，反客为主的雪，亦真亦幻的雪，使人无限怅惘流连的雪。

    （作者为松原市作协前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