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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4年01月10日 星期五

    荐 读

    中国审计亮剑世界

    蒋 巍 《 光明日报 》( 2014年01月10日   15 版)

        2013年10月,号称国际政府审计“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世界审计组织第21届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国审计长刘家义出任世界审计组织的主席。这不是一次偶然事件,这是中国审计人用自己艰苦卓绝的努力在世界上赢得的荣耀。本期摘登纪实文学作品《审计之剑》(节选),向读者展示一支鲜为人知的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中国审计“铁军”。

     

    在联合国的初次亮相

     

        2007年11月,初冬的寒风掠过纽约繁华热闹、光彩四溢的时代广场,那天下午有点儿冷,联合国总部大厅的气氛却十分活跃。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走上讲坛宣布:中国审计署当选为联合国审计委员会新一届委员国之一。大厅爆发出热烈掌声,这是中国人首次担任该委员会委员。审计委员会是联合国的专业性机构,负责对联合国下属所有机构、基金和项目账户进行年度审计,审计费用由联合国承担。

     

        2008年,在美国金融海啸震撼全球的同时,一条内部消息从联合国总部传到世界各地的分支机构:“中国人要来审计联合国了!”掌控各机构话语权的多是来自欧美国家的高级雇员,一些人很好奇,一些人很忐忑,一些人很怀疑。中国人懂国际规则吗?中国人能保证审计的独立性吗?中国人能搞懂国际事务的复杂性吗?中国人能在同一个平台上和我们对话吗?说实话,在2008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在为迎接奥运而装扮得流光溢彩的北京,一群中国年轻人比他们还忐忑不安:上述所有问题也是这些年轻人每时每刻提给自己的问题。

     

        上世纪90年代,国家审计署就吹响了集结号,通过“引进来、送出去”和招聘公务员的严格考试,培养和集结了大批青年骨干,他们能流利使用英语,拥有国际公认的会计师资格。为迎接新的使命,审计署很快成立了“联合国审计办公室”,并选定几十个青年才俊,从全国各地奉命到南京审计学院培训班报到。

     

        审计联合国?天哪,中国人从来没干过审计老外的活儿,国际准则、审计规范、财务流程、工作程序、目标要求、报告格式……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短短两个月的培训班是一场密集的“知识技能大轰炸”,专业、宗教、文化、礼仪、自救、安全等等全讲到了。学员们高度亢奋,为清醒头脑,凌晨一两点钟出门跑步是常事。应对各种突然事件的应急预案,包括清凉油、蚊不叮都准备齐全,学生们笑称“像特种兵一样武装到牙齿了”。培训班结业时举行了庄严的仪式,审计长亲往授旗,学员们举手宣誓。审计长说:“我对你们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心!以前,总是老外对我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现在我们要告诉老外,怎样做才对!”

     

        全场掌声雷动信心陡涨。那一张张年轻的脸目光炯炯,那一颗颗激跳的心恨不得马上奔赴战场。

     

        联合国审计覆盖联合国全部25个机构,三大委员国中国、英国、南非各有分工。2008年7月,中国首批8个审计组飞赴世界各地,成员大都是30多岁的年轻审计人员。

     

        联合国经费投入最多的维和部队自然是审计重点。不过,所有维和特派团都部署在“世界火药桶”上。以四川审计厅伍斌为组长的审计组(4男2女)飞抵苏丹的达尔富尔。那里是连年内战的主战场,艾滋、疟疾横行,加之酷热少雨,几乎寸草不生,不时刮起的沙尘暴遮天蔽日。当地居民吃的是泥潭中的水,水里泡着死人死马死牛,水面覆盖着一层黄绿色的昆虫。中国审计组到达前夕,世界粮食总署60多辆运粮车遭到洗劫,1名司机被杀害,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等诸多常驻机构也多次遭遇抢劫。出于安全考虑,联合国主管官员劝中国审计组“不要去那个玩命的地方了”。但这是中国审计人在国际平台上第一次亮剑,驻达尔富尔维和特派团每年花费近13亿美元,占联合国维和经费总额的1/5,是花钱的大头儿。如果不去,中国审计人员就无法对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财务报表出具全面和权威的审计意见,不能交上完美的答卷。

     

        焦土上到处是苦难、死亡、蛮荒、废墟。没有房子,审计组住进集装箱,挖出个洞就算窗户,再装上震耳欲聋的窗式空调。远近不时有枪炮声响起,武装直升机日夜在头顶轰鸣。驻地的安全保障仅是一道铁丝网和一面高高飘扬的联合国蓝色旗。没有米、蔬菜和干净水,即使吃运来的瓶装水,也经常闹肚子。最可怕的是漫天飞舞的非洲蚊子,中国审计人戏称它们是“蚊子中的战斗机”,叮一口会肿起馒头大的红包,7天后如果发起高烧就可能染上了疟疾,谁被咬了就提心吊胆数日子。司马江出发前没敢告诉父母到达尔富尔,只说到联合国总部,父母高兴得到处夸“俺家闺女有出息,把联合国给震了”。没想到这会儿宝贝女儿正在集装箱里遭受成群“战斗机”的猛烈追击,她的腿、脚、后背和手被蚊虫叮得大片红肿,疼痒难忍,握不住笔也敲不了电脑。她眼里含着泪,却笑着说“轻伤不下火线”。维和部队在维和区域建了不少军事和民用设施,中国审计人不仅要查账,还要到现场点数勘查,不过每天需要变换时间、路线,以防止遭遇袭击。为盘点维和部队采购的武器装备、通信器材、战车车辆等,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汪洋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手握紧急呼叫系统,在军警护送下亲临前线,500米之外就是虎视眈眈的反政府武装。他们大概很诧异,联合国怎么派来这样年轻的一位维和“指挥官”?

     

        整整20多天,炮火声中昼夜兼程,审计任务圆满完成。“当时高强度紧张工作,没觉得累,回国后才觉得像死了一样。”来自境外审计司的小伙子张龙说。就是这种“鬼见愁”的地方,五年五审计,张龙屡闯鬼门关。有一次不知什么虫子在他后背叮起拳头大的红包,痛得几夜睡不着觉,当地人告诉他:“不碍事,等里面的虫卵变成小虫,飞出来就好了。”

     

    “世界火药桶”上的中国“花木兰”

     

        2008年8月8日夜,北京奥运会在绚烂礼花中隆重开幕,就在这一天,俄罗斯和格鲁吉亚在南奥塞悌地区打起来了,联合国派驻当地的维和部队正处于双方炮火之间,仿佛成了三明治里的肉饼。9月3日,浙江省审计厅的刘悦刚刚从塞浦路斯飞回北京,“联审办”决定由她出任组长,飞赴驻格鲁吉亚维和特派团实施审计,计划工作21天。出发前一天下午,40岁的刘悦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此前与格鲁吉亚方面的联系是由刘悦进行的,如果她不去,临阵换将会打乱所有部署。面对前往机场的班车,刘悦没时间考虑也没时间犹豫,没告诉家人也没告诉同事,默默登上飞机。从北京飞往南奥塞悌,先后换乘4种飞机,最后乘坐的直升机破损严重,舱门是用绳子绑住的。从天空到地面,一路整整颠簸了40多个小时。到达维和特派团驻地,左边是俄军大院,右边是格军军营,枪口相向,炮口相对。

     

        刘悦随即主持召开了进点见面会,同部队指挥官敲定了工作日程。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才通过电话向维和部队审计项目负责人张新芳作了汇报。已经做了母亲的张新芳含泪责备刘悦,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们?要不要请维和部队找个军医?刘悦婉言谢绝。刘悦和两位随行同事郑重约定,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告诉被审方,否则他们会误解,中国这么多人,怎么派一个孕妇到异国战场上当审计组长?两位同事只好想方设法照顾刘悦,唯一的“营养餐”就是开车跑出好远买回大米,每天用电热壶为她煲粥,因为电压不足,米是泡烂的而不是煮熟的。21天后刘悦率组胜利返航。

     

        张新芳是军人的女儿,又是维和部队审计项目的负责人。混战不休的达尔富尔,部族纷争不断的乍得,恐怖活动时有发生的黎巴嫩,弹丸小国东帝汶,这些被称为“世界火药桶”的地方她跑遍了,同事们亲切地称她为“张司令”,各维和部队指挥官也跟着幽默地叫她“张司令”。张新芳娇小文弱,审计要求却极为严格,五年审计下来,“张司令”的威名传遍世界各地维和部队。2008年年底,“联审办”会集北京,起草英文的审计报告,天天加班没黑没白。有一天家人传来消息说,父亲报病危了,你回来看看吧。她在最后时刻赶到医院时,父亲只有泪而不能言语了。报告起草完毕那一天,张新芳把自己关在宾馆房间大哭了一场。

     

        2008年9月23日,身在中非乍得的周方突患恶性传染病疟疾,并发肺炎高烧不断。审计署领导得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急电外交部、卫生部求援。应急预案迅速启动,一道道十万火急的电波在审计署、卫生部、外交部、驻乍得大使馆、中国医疗队、江西省审计厅、卫生厅、北京急救中心、友谊医院之间飞速传递。所有的机器都在开动,所有的关系都在启动,所有的关爱都在激荡……当天下午,驻乍得的中国江西省医疗队队长柳仲华医生就带着药品,风尘仆仆赶到审计组驻地——这当是奇迹。审计组另外三名审计人员一边坚持工作,一边尽力照顾周方。中国驻乍得大使馆王英武大使举全馆之力帮助周方补充营养,一次次送去热腾腾的鸡汤鱼汤排骨汤……

     

        病情稍许稳定,署领导决定由医疗队医生护送她回国治疗。她发给大使馆的致谢邮件最后两句话是:“亲情万岁!祖国万岁!”

     

        那是一个中秋夜,在大洋彼岸的纽约,中国审计人搞了一个小型聚会,不知是谁坐到钢琴旁弹起了《我的祖国》,没有任何人号召,大家不约而同齐声高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没有谁能完整地唱下来,人人脸上都热泪纵横。

     

    赢得光荣的中国审计人

     

        自2008年7月至2013年9月,中国国家审计署先后派出近200多个审计组,投入审计人员1000人次,提交了20多份审计报告和160多份审计管理意见书,获得了联合国相关机构和同行的高度评价。

     

        联合国庞大繁复,管理基本上是严谨的,但中国审计人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在全世界设有127个分支机构,在募集资金、帮助妇女儿童方面作出巨大贡献,但其管理和流程十分复杂,出入多是现金。中国80后、英国伯明翰大学硕士毕业生颜涛和战友经过全面审计,就改善管理流程、完善信息系统提出许多富有创见的建议。事后,儿基会根据审计意见对财务管理条例细则进行了修改,这在儿基会的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

     

        1994年上半年,非洲卢旺达发生一场惨绝人寰的种族大屠杀。当年秋,联合国决定设立卢旺达国际法庭,审判那些犯有种族灭绝罪、反人类罪的刽子手。法庭有9位常任大法官,享受联合国副秘书长待遇。迄今该法庭花费近30亿美金,审判了30多人,尚有8个犯罪嫌疑人潜逃在外。前往审计的葛晟发现,这个法庭效率很低,办案太慢。审计结束,80后的葛晟约见哈佛毕业的国际著名大法官交换意见——那看起来就像小孩和大人的“谈判”。谈到费用和效率,大法官傲慢地说:“正义是有代价的。”葛晟郑重提出质疑:“是否存在措施不到位、主观不作为的现象?各位能不能以最高效的方式把正义还给当地人民?”双方彬彬有礼、唇枪舌剑了三个小时,最后大法官不得不同意在审计报告上签字,并表示今后将努力“加强时效性,考虑经济性”。

     

        查办大案要案是中国审计人的拿手本领,任何违法行为的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们的火眼金睛。中国审计人发现,某维和部队指挥官违反招标规定,把一项军事工程项目超标准直接给了超级大国一家公司,联合国为此多支付了2000多万美金;有的地方维和军营拖了多年没竣工,高级指挥官的别墅却花红柳绿了;有的维和特派团“吃空饷”虚报人数,多领了不少人头费;有的部队想方设法多要经费,到年底账上还存有600多万美金余额……听取中国审计意见后,2011和2012年两年,联合国一刀砍掉600多个维和部队编制和14架飞机,这在联合国的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多年来,联合国在物资采购、雇员招聘等方面明显偏重欧美国家,中国审计组就此提出“应更多向发展中国家倾斜”的强烈建议。

     

        2008年圣诞节前,联合国有关部门举行了一场听证会。时任国家审计署境外审计司副司长的胡学文是江西省乡村教师的儿子,上小学时还打着赤脚。他以“审计执行委员会主任”的名义,向联合国相关高层人士汇报了中国第一份审计报告。他们听到这样不失礼貌又一针见血的审计报告后,当场表示“中方的表述和建议是合理的、专业的”。不久,联合国根据中方建议作出一项重大制度改革:以往每年都是先向各部门、机构拨款,后看审计报告;今后先看审计意见,根据实际情况再行拨款。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接见胡学文时说:“你们的审计报告很有专业水准,为我们做好每年预算奠定了可信基础。”

     

        此外,中国还为非洲和南太平洋各国培训国家最高审计长143人次,受援国占非洲的90%,南太平洋地区的80%。

     

        2013年7月24日,联合国在纽约总部举行了隆重的颁奖仪式,将首枚“联合国维持世界和平奖”授予中国审计长刘家义,表彰他及其带领的中国审计团队通过五年多来负责而严谨的工作,对维持世界和平作出的杰出贡献。

     

        2013年10月,在新中国审计机关成立30周年之际,号称国际政府审计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世界审计组织第21届大会在北京召开,中国审计长刘家义出任世界审计组织的主席。

     

        (摘编自《人民文学》2013年第11期)

     

    延伸阅读

     

        相传,公元前2198年,以治水闻名后世、流芳千古的大禹在绍兴东南的会稽山召集“万国诸侯”——实际是各方部落的酋长——拜山祭神,祈告上苍,宣布成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王朝“夏”,收天下铜铸九鼎,分天下为九州。自此,中国各方部族集合组建为一个国家,在亚洲大陆昂然崛起。那时,草木葱茏、绿荫如盖的会稽山被称为茅山。大禹封禅即位后,依然坚持艰苦朴素、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史称“卑小宫室,损薄饮食”,并经常微服简从,巡游四方。有一次,他接到酋长防风氏的报告,称其封邑遭黄河水淹,损失惨重,要求减免贡赋,大禹恩准。不久后,大禹亲到实地考察,发现那里炊烟袅袅,男耕女织,一片安居景象,毫无发生过水患的迹象。显然,那个防风氏为逃避贡赋说了假话。大禹怒不可遏,当即派出几位官员对当地税收进行了全面核查,如数追回贡赋,并将防风氏押送到茅山斩杀示众。事后,大禹下诏将茅山改名为会稽山,暗含“会计”之义,以此警示全国各地,贡赋必须如实缴纳、统计、稽查。显然,从那时起,中国君主就开始了对如何管理国家财政的思考。

     

        一千多年后,西周设立了独立于行政系统之外的专业性审计官员“宰夫”,其职责是对官员“考其出入,以定刑赏”。美国学者密切尔·查特菲尔德在其《会计思想史》一书中评价说:“在内部管理、预知和审计程序方面,西周时代在古代社会可以说是无与伦比的。”公元992年,南宋建立了以监督财政为专职的“审计院”,为中国审计机构定名之始。中国由此成为世界上最早创立审计制度和审计机构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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