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大学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在长江、黄河流域,颇具历史、民族、地域文化和建筑艺术研究价值的传统村落,2004年总数为9707个,到2010年锐减至5709个,平均每年递减7.3%,每天消亡1.6个——
2013年10月中旬,住房和城乡建设部、文化部、财政部公布第二批传统村落国家保护名录,自2012年以来三部门共命名两批1561个中国传统村落,并建立了国家保护名录。10月下旬,国家文物局也在全国范围内选取河北鸡鸣驿村、山西湘峪村等6处具有代表性的传统村落,开展保护利用综合试点工作。
为什么如此密集地关注传统村落?住建部村镇建设司司长赵晖指出,在过去几十年的工业化、城镇化过程中,传统村落大量消失,现存数量仅占全国行政村总数的1.9%,目前具有较高保护价值的传统村落不到5000个。
大批传统村落成“文化遗憾”
中华民族拥有5000年农耕文明史,而传统村落,是承载乡土中国最久远记忆的“根”和“魂”。然而,随着工业化、城镇化快速发展,传统村落消失现象日益加剧。
山西晋城泽州县半坡古村落,上世纪90年代被授予“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称号,多是明清时期的建筑,2013年1月29日被核销。因为这个村子的居民都迁居山下,古村荒置逐步塌毁,有些已被重新开垦为耕地。
“山西众多传统村落都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就算挂了‘文保单位’的牌子,村民仍然自行改造,何况绝大部分没有‘挂牌’的村落。”多次到山西考察的木结构建筑专家唐大华告诉记者。
不仅是山西,在浙江、福建等地,绝大部分传统村落都面临“传承”之困。“福建有名的古民居红砖厝,是典型的闽南建筑风格,体现了当地历史、文化、经济、对外交往等发展印迹,是重要的文化遗产。然而,现在绝大部分拆毁或破败了,只有极个别的村落或古民居被保护了下来。”眼见家乡民居日渐消失,福建泉州市民赵小波很难过。
传统村落的破坏与消失,毁掉的不仅是古民居、古建筑,更重要的是其蕴涵的历史信息和民俗文化。对此,湖南大学岳麓书院教授、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主任胡彬彬痛心疾首:“大批传统村落是中华民族乃至人类的文化遗产,一夜之间,却成为永远的文化遗憾!”
胡彬彬表示,中国传统村落空间形态多样、文化成分多元,“从某种意义上说,毁掉传统村落,就是毁灭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
保护面临四个主要矛盾
斑驳老树,断壁残垣,两条狗,十几只鸡,500多只羊,九口人,构成了山西盂县梁家寨乡宽坪自然村的全部。这个被城里人称为“世外桃源”的村落,如今空荡荡地矗立在大山深处。
“重视是孤独的,保护是乏力的。”有人如此描述我国传统村落现状。传统村落保护,面临着诸多矛盾和难题。
要么成为“空心村”,要么被拆毁重建,似乎是传统村落躲不过的劫难。“现在一些地方政府把传统村落当作‘负担’,当作发展新农村经济的障碍。”唐大华说,修缮和保护古民居是一项烦琐且费钱的事儿,在一些地方政府那里,很多无名传统村落根本排不上号。
缺乏资金是传统村落保护的瓶颈,但差钱并非唯一因素。胡彬彬告诉记者:“一些地方认为‘掀翻石板路,修起水泥路,拆了木头青砖老院子,盖起钢筋红砖洋房子’是农村发展之路,导致很多地方的传统村落被拆得七零八落。”
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村落保护乏力,一些具有旅游开发价值的传统村落也有烦恼。深圳大鹏新区的鹅公、高岭等4个村落,环境优美,传统民居和村庄布局保存完整,曾吸引了几十个商家来谈合作,但都未达成合作协议。究其原因,大鹏半岛传统村落没有相关的整体规划,传统村落改造利用涉及土地规划、环境卫生、社会管理等,村民和开发商均有顾虑。
历史建筑风貌的保护和村民迫切改善居住环境与生活方式的矛盾;新农村建设与传统村落保护的矛盾;城镇化建设与传统村落保护的矛盾;发展旅游经济与传统村落保护的矛盾——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江西省文联主席刘华,这样总结目前我国传统村落保护存在的四个主要矛盾。
让古村落真正“活下去”
在安徽黄山,传统村落保护一直是焦点。黄山市委书记王福宏说,具有厚重徽州文化底蕴、兼有物质和非物质两种文化形态的乡村资源是一个“金饭碗”,其价值随着城市和工业文明的发展持续增长。
错落有致的白墙黑瓦民居,古朴精致的通村石拱小桥,按乡俗分布的古屋布局……宏村,这个坐落于黄山西南麓的皖南牛形水系古村落,为传统村落的保护与开发带来诸多启示。
1997年,宏村按照“政府主导、企业运作、村民参与”的方式,先后编制了宏村古村落保护与发展等一系列规划,启动了村落保护和整治行动。村党总支书记宋纯忠介绍,村里规划了50亩居民新区,满足村民改善居住条件的需求,同时成立民间保护协会,与农户签订保护协议:凡存在破坏古民居行为的农户,一律不发放年度旅游基金。“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更好地保护”,据了解,宏村农户大多从事旅游及相关服务业,10年来,村民人均收入增长了5倍。
每一座村落都有其特色,传承保护也没有通用模式可循。如何处理好与新农村建设、城镇化建设的关系,让古村落真正“活下去”?在赵晖看来,传统村落具有良好的地理、生产条件优势,本身就有非常好的人居环境,不能拆了再建,能修缮的要修缮,实在需要扩大的应到村外进行疏导,“保护好传统村落非常有利于新农村建设”。
那么,保护什么?怎么保护?“建筑形体只是古村落的外在,如果只把目光盯在建筑上,进行低层次旅游开发,忽略人文内涵挖掘,传统村落的保护将难以为继。”刘华建议,要寻找活态的保护办法。他表示,村民是传统村落保护的生力军,要关注村民的经济文化权益,在保持传统村落格局、外观、院落的同时,合理增加各种生活设施,提高居住质量,并根据经济增长情况逐年加大资金投入。(本报记者 方莉 龚亮 李慧)
(相关报道“关注传统村落”见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