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很小,小得像个大的河码头。
同样很小的邮电所就在镇子中间最热闹最繁华的那条老街上。尽管小,但穿着一身墨绿色衣服的它还是很显眼。也很神气。
我刚从大学中文系毕业,被分配到这座小镇中学教书。除了买刊物,我还会到这儿来买邮票、信封。里面大概十多平方米。一半是办电信业务的,那时邮政和电信还没有分家。迎门一张大柜台,上面用厚玻璃拦着,只留两个小窗口。
西侧是一张长条桌和一把长条木椅。东侧——一只大全封闭的木柜,墨绿色的,上面放着一支毛笔和一盆糨糊。朝外的一面开一条长长的细口子,那是信箱。
日子一长,我就认识了里面的人。
门口摆报刊摊的是邮电所老职工老吕的爱人。我就喊她吕大妈。我买的报刊杂志多了,她总会很客气地把几分零钱去掉。
柜台里面的那位微胖但是很和蔼的阿姨姓张,我一般就喊她张会计。每次当我买邮票和信封的时候,她总是笑眯眯地对我说:作家老师又写大作啦?我的回答总是红着脸报之以淡淡的一笑。我知道她绝没有嘲笑我的意思。可能她只是觉得,在这个小镇上,还有人写东西投稿,是件有点奇怪的事情。
偶有一、两笔不多的稿费,也是在张会计手中拿。她总是会说:发表啦,不丑不丑!下劲写,下劲写,写出头,就能离开这里了。你们在这儿太屈才了。每当此时,我总是感动加羞愧——我有什么才呀,不过是些无病呻吟风花雪月的文字罢了。即使偶有发表,也是乱打乱撞瞎猫碰上个死老鼠而已。但离开这里却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所以,直到今天,我还会记得她的话。我心里一直感激她。
墨绿色的房子。墨绿的陈旧的斑斑驳驳的邮筒。墨绿色的长条桌长条椅。墨绿色的柜台。墨绿色的吕大妈。墨绿色的张会计。
那是八十年代初。那是一个书信的年代。那是一个抒情的年代。
我怀念你们。我怀念我的小镇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