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大海到底有多宽呢?它的水很咸吗?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去看一下真正的大海呢?”我一脸好奇地问你,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从脑海里冒出来。大海宽到无法测量呢,你说完顿了顿,而后又一脸害羞地说,等爹以后挣钱了就带你去看真正的大海。我伏在桌上,默默地点头,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你和我一起出现在海边的情景。
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打工的浪潮已如大海的浪潮般咆哮而来,你像一尾鱼般独自游了进去。
你出去一个月时,在信里跟我们说现在在一家小家具厂做木工,一个月八百五十块,还管吃住呢。你说上班的地方很舒服,睡觉的地方有空调,躺在里面,夏天很快就变成了冬天。
次月月末时,穿着绿衣的邮递员出现在我家门口,母亲拿着你寄来的那七百块的汇款单,一脸欣喜。你果然在那边过得很好。次日母亲就去邮局把钱取了出来,我跟在母亲屁股后面,看见母亲把取出来的钱放在袋子最隐秘的地方,而后把袋子捆了又捆。
你再次给我们来信时,已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你在信里说现在跟着一个包工头在海边的一幢别墅里搞装修,上下班还有电梯坐呢,真好。你说现在每天吃完饭就去海边玩,跟海说说悄悄话。你说海有时还跟你哭跟你撒娇呢。你写跟海玩的事几乎占了整封信的大半,信的结尾,你又说等我放假了考第一了就回来带我去看真正的大海。
你信尾的话像一块红烧肉一样诱惑着我。那个酷热的夏天,因为你的这句话,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晚上睡觉时,我总会梦见你带着我和母亲一起在海边戏水的情景,海水漫过来,又缓缓地退回去,我光着脚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那个夏天我考了第一,你却没有带我去看海。你再次来信时,我已开学,你说你下次一定带我去看海。
你最终还是没有带我去看海。
许多年后,我长大成人,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一脸期待地跑到你曾经漂泊多年的城市,才知道那里根本没有海。当年你打工住的地方也没有空调,真实的情况是他们十多个人挤在一间逼仄狭小的房间里。
许多年后的今天,曾经把自己的足迹画在全国各地的你早已苍老。我打电话给你,说,爹,闷了就出来吧,我带你去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