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可译”的说法广为流传。但是,诗歌的创作与研究,需要仰仗不同语种诗歌的交流与碰撞。所以,总有一些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默默地从事着诗歌翻译的探索工作。10月31日,由北京师范大学国际写作中心和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联合主办的“诗与思:中法诗人对谈”活动在京举行。其中,诗歌翻译的得失成为与会者关注的焦点之一。
“不可救药的错”反而产生了令人震撼的诗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诗人任洪渊提出,当前的诗歌创作在面向法语、英语、德语这些广袤的语言世界的同时,有必要转过身来,重新认识曾经搁置和放下的一些传统,看看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要让中国人感受世界、感受生命的方式,重新在这一代诗人的身上活下来”。
他介绍说,杜甫的代表作《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该诗被墨西哥诗人帕斯翻译过,后来又被回译成汉语:“帝国已然破败,唯有山河在/三月的绿色海洋,覆盖了街道和广场/艰难时事,泪洒花间/天上的飞鸟盘旋着人世的别情/塔楼与垛堞倾诉着火的言语/家人的书信堪抵万金/搔首时,才觉细细的别针/别不住稀疏的白发。”
任洪渊表示,帕斯以生动的语言,重新解读杜甫,读出了现代精神,“给古典的汉语诗歌注入了现代的生命活力”。
不过,这样的努力有可能“弄巧成拙”。诗人吉狄马加认为,诗歌的翻译存在误读的情况,往往只是表层语言的翻译。诗歌的语言具有多义性,富有暗示性和象征性,翻译不太容易呈现出来。
专程前来的法国诗人穆沙表示,对中国古典诗歌的翻译肯定存在一些问题,但不能完全以错误来视之,因为它还发挥着自己的影响,“有些国外的艺术家正是因为读到了翻译成外文的中国诗歌,受到了触动,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他举例说,奥地利作曲家马勒的音乐作品《大地之歌》,是20世纪非常重要的一部音乐作品。马勒是在阅读了翻译的中国诗歌之后,开始进行创作的,最终把7首中国唐诗的德文版作为歌词。
他还提及,法国诗人波德莱尔在翻译英国诗人弥尔顿的作品时,其中有一句的翻译是完全错误的,“不可救药的错”。但是这种错译出来的诗句,本身却是令人震撼的诗。
但是,这般美丽的误读可遇不可求,甚至属于“歪打正着”。
“好像我是在为错译或者反译唱赞歌,这当然不是我的目的。”穆沙说,诗歌的翻译确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
邀请读者进行“再翻译”
诗人潇潇分享了自己的体会。她有一首诗作被译成德语,后来回译成了汉语。她原本以为这根本没有办法翻译,结果发现,译本跟自己原来的诗歌非常接近,“可不可以说他的翻译非常好?”
“凭我的翻译经验,既不能判定他是好的翻译,更不能判定他是不好的翻译,甚至不排除他偷看了你的诗歌。”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研究员、翻译家树才答复道。
他认为也有可能德语的翻译比较贴近原诗,处理好了修辞的意向、句式、口吻,比较好地打开了原诗的精神空间。不过,在他看来,如果把回译仅仅作为教学上的练习,可能会有价值,但是对诗本身的作用不大,因为“河流不会往后滚动”。
“你把汉语诗歌写好,你的任务就完成了,管他译者怎么样,都是他的事。”他这般劝诫在场的中国诗人。
《世界文学》杂志主编、翻译家余中先说,他在翻译法国诗人米歇尔·德吉的作品时,曾经就一些问题当面向诗人请教,但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不知道是他忘了当时的一些想法,还是认为这些问题根本不值得回答。也许在翻译过程中,翻译所碰到的问题,原作者也不一定说得清楚”。
所以,他坚持的翻译原则是,尽量原模原样、老老实实地把作品翻译过来,保持诗歌原有的气息和形状,然后让中国的读者,特别是中国诗人去进行“再翻译”,读出新的内容。
树才表示,译者就应该邀请和呼吁读者一起完成这个译文,“译者应该信赖读者,因为读者比译者高明”。
“译者信任读者,只在文字的表面上做工作,把阐释的空间、对于思想的思索留给读者,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没法回答,只能不断地实践。”穆沙这般表达自己的看法。(本报记者 王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