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悲情故事的吟唱

    今年5月，《追风筝的人》作者卡勒德·胡赛尼的新作《群山回唱》（And the Mountains Echoed）英文版全球首发，胡赛尼再次将他深情书写的阿富汗放在舞台中央。故事讲述了对兄妹因贫穷和战争铸成60年悲欢故事，述说欢乐、悲伤与背叛是如何让数个家庭聚散离合。新作无论从地域上还是情感上，都比《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更壮阔。胡赛尼在英国举行新书签售时，《卫报》记者形容他“拥有着橄榄色的皮肤，深邃的双眼，有一种安静沉着的气质，英俊的脸上比前几年多了几道皱纹”。

一

    1965年，卡勒德·胡赛尼出生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父亲是外交官，母亲在高中教波斯语和历史。15岁时，他跟随父母移居美国加州的圣荷西市。胡赛尼大学主修生物学，在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医学系就读，1993年在洛杉矶锡安山医学院完成实习工作并成为执业医生。1999年初的一天，胡赛尼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关于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对阿富汗人民尤其是女性施加种种约束的报道，报道称塔利班政权所禁止的种种事项中包括一项运动：追风筝，而这正是他孩提时在喀布尔与哥哥、表兄从小玩到大的游戏。关上电视，一则故事的画面在胡赛尼的脑海里浮现，一时兴起地展开了他的写作。

    2003年，胡赛尼在美国出版了他的处女作《追风筝的人》，讲述一个阿富汗难民试图为自己少年时代的背叛赎罪的故事。这部以阿富汗战乱为背景，讲述友谊、爱和背叛的长篇小说一经出版便成了全球超级畅销书，在70多个国家发行，并迅速占据美国九大畅销书排行榜榜首。该书也使得这位名不见经传的非职业作家一举成名，他的一句“为你，千千万万遍”感动了无数读者。此后，《追风筝的人》在全球读者中口耳相传，被评为“最想与友人分享的小说”，并由梦工厂拍摄同名电影。2006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该书简体中文版，中国读者将其评为“终身五星图书”。2007年，胡赛尼出版了他的第二本小说《灿烂千阳》，讲述两个阿富汗女性如何在婚姻暴力、干旱和贫穷中挣扎求生的故事。问世后，这部《追风筝的人》的姊妹篇再度成为当年全美小说类图书销售冠军。

二

    6年之后的2013年，胡赛尼带着《群山回唱》回归，再次描绘他饱受折磨的祖国。新书出版后，国外媒体和读者普遍认为《群山回唱》较胡赛尼之前的作品达到了更高的水平。纽约时报评论说：“这是胡赛尼迄今最令人信服、最扣人心弦的小说。胡赛尼成功地将书中人物的生活融入了一部感人至深的合唱曲中，这既是他对人物内心生活有深刻了解的证明，同时也是他作为一个小说家之实力的确证。”

    《群山回唱》的书名来自威廉·布莱克《保姆之歌》一诗的结尾句：“小孩们跳着叫着笑着，声音在群山回荡。”胡赛尼在谈到新书书名时说：“部分是由于考虑到阿富汗显著的地貌特点，同时也是由于这本书中无所不在的高山。事实上，只有群山见证了书中最关键的两件事。正如群山会产生回声一样，这些决定命运的场景也会激起回响，它们将激情涟漪般的效应，不断向外扩展，波及一批又一批人的生活。而孩童们在山中天真欢快地玩乐，舍不得回家的意象，也预示了《群山回唱》主角痛失亲人、归乡不得的遭遇。”

    《群山回唱》以一则新创的波斯民间故事开篇：魔王来到贫苦的山村，随意掳去一个儿童，父母但有反抗，则全家老小皆不可活。失去孩子的父亲从此陷入自责，终于踏上寻子的长路，前往魔王的城堡，却见小儿在天堂般的花园中嬉戏。若带他回家，儿子这衣食无忧的欢乐，繁花似锦的前程，便统统都要失去。可怜的父亲再次面临选择。“你这残忍的畜生。”他对魔王说。他放弃了儿子，魔王反倒夸他是个好父亲，并给了他失忆的灵药。他救了全家，也得了喜乐，可以幸福地终老，却常在静夜里感到隐隐的失落。有时，那种不圆满的感觉“宛如苦梦的尾梢，从他周身横扫而过”。这故事的讲述者同样是个苦命的父亲。第二天一早，他就要把3岁的女儿帕丽装进勒勒车，拉到喀布尔卖掉。任凭父亲打骂，10岁的儿子阿卜杜拉就是不肯留在村里。他像狗一样咬紧牙关，跟着父亲和妹妹走进沙漠，长达60年的骨肉分离由此开场。

    胡赛尼的前两本小说《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在全世界卖出了3800余万册，从此他被贴上三大标签：畅销书作家，阿富汗主题，悲情故事。在《群山回唱》中，三个要素样样不缺，却远比前两本书更为复杂：一方面是道德上的复杂，另一方面是叙事上的多样化。首先，书中的众多人物——父母，儿女，兄弟，姐妹，诗人，医生，主人，家仆，军阀，嫉妒者，暗恋者——往往落入道德上的两难困境，大慈大悲或大奸大恶的脸谱化人物，让位给了更丰满也更真实的男男女女。其次，小说中的九章，几乎每一章都可以独立成篇，叙事的角度、时间和地点亦多有变化。当胡赛尼有意识地操演省叙与赘叙，当他表现出可贵的节制，当他虽然有所畏惧却仍然敢于挑战读者而不是迎合听众，当叙事者与隐含作者之间拉开距离，当他同时也刺痛我们而不是仅仅用悲情感动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就看到了他外露的巨大野心和技艺上的明显进步。

三

    胡赛尼一向把家庭作为写作的主题。跟前两本书一样，《群山回唱》讲述的是一个跨越几代人的家族故事。在一次采访中，胡赛尼说：“因为所有关于生命、人性的伟大主题，都可以在家族故事中觅得踪影，比如爱、伤痛、冲突、责任和牺牲。但同时，这些主题在不同的家庭中又有所区别，每个都有其最独特的表现，处于动态中，所以一个主题可以有无穷多的变化形式。对我来说，家庭要么是需要花一生时间去破解的一道谜，要么如日常所见的那样，并不复杂。我想了解家庭成员怎样努力地通过爱、责任以及环境而相互产生联系。”

    和前两本书相比，《群山回唱》的阿富汗中心色彩确实要弱一些。胡赛尼在书里尝试扩展人物的社会、文化和地理背景，给故事增添更加全球化的感觉。这本书开始于阿富汗，在世界各地发展，包括从喀布尔到巴黎，再经过希腊到北加州，还有其他一些地方。这样写作的原因，在于过去几年频繁的游历让胡赛尼想扩展书中角色的视野，另外他也想让书中的角色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他认识的任何人。他说：“有些很棒的作家，比如艾丽丝·门罗，能够在同样的背景中找到无限多讲述感人故事的方式。”《群山回唱》故事中被卖掉的女孩帕丽的人生，在巴黎发生了重大转向，她的生命最终也在巴黎结束。而胡赛尼本人的生活亦有类似于此的转向。这种用多声部手法，描述几个互相独立又紧密相关的故事，再次证明胡赛尼拥有绝佳的讲故事能力。

    （《群山回唱》 ［美］卡勒德·胡赛尼 著 康慨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