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君武漫画与光明日报

    今年6月13日是漫画家华君武先生逝世三周年的日子，这使我想起了他与光明日报的不解情缘。

    华君武的内部讽刺画，是本报《东风》副刊的一道“招牌菜”，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独此一家，“别无分店”。每周末刊出，长达六年之久。

    那么，华君武的漫画是怎么走进光明日报的呢？

    我报最早找华君武约稿的是女编辑杜惠。那是1959年初夏，杜惠是华老在延安时期的老朋友，华老很痛快地答应了。同年6月27日的《东风》上，刊出了华君武的漫画《听相声？》，同时刊出了他给侯宝林的信。

    “宝林同志：

    现在有些相声，叫人笑不出来，特画此画并非是讽刺你。但我很想送给你。你的许多相声是极好笑的，“天文学”似乎也差些。我的漫画也有笑不出的，可谓同病。

    君武

    一九五九年六月”

    以后，他陆续发表了《我的书架》《心安，理得？》《划地为牢》《蜗牛像赞》等12幅作品。1960年3月26日发表了《“同志，高峰在这里！”》后，华君武暂时停笔。因为杜惠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委婉地对他说：“现在形势很好，你可不可以画些歌颂性的漫画？”华老很敏感，就不画了，他觉得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歌颂漫画比讽刺漫画更难画。

    后来，本报时任副总编辑穆欣亲自找上门去，请华君武继续为报纸作画。谈话间，华君武开玩笑说：“你敢登，我就敢画！”穆欣笑着回答：“你敢画，我就敢登！”谈话中，穆欣对他说，不一定每周画三幅（《东风》每周出三期），每周一幅也可以。这样从1961年起，《东风》副刊为华君武开辟了漫画专栏，每周六固定发一幅作品。长期以来基本没有脱期现象，这归功于华老的勤奋和负责。有时他出差，事先会多画一两幅存在报社。

    1961年秋天，我调到文艺部当副刊编辑，和华君武联系。一周左右，我必拜访华老一次，或去他上班的中国美术家协会办公室，或去北京东城区遂安伯胡同5号他的住所。他住在后院平房，前院是邓拓的宿舍。

    去的目的是联络感情，或者送给他刊出漫画的样报，或是还他用过的原作，又或者取回他的新作，更重要的是送给他创作漫画的素材。每周我都会到各编辑部门兜一圈，请他们提供可作漫画的现实生活中的故事、笑话、幽默或讽刺的顺口溜。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我把这些原始素材和读者反映一一写在纸上，送给华老，还要作较为详细的说明。

    这些素材对华老构思、创作漫画很有帮助。有的当时不见得马上变成漫画，也许日后会触发他的灵感，或者产生创作的联想，有的也可以立竿见影。如文艺部一位编辑由于知识不足，把一位作家稿中引用的曹操诗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中的“烈士”，改成了“壮士”。这位作家看到后大发雷霆。此材料提供给华老后，他很快画出了《泰山石敢当》的漫画：画面上画着一个文人面孔的半身像，胸前写着“我的文章不许修改”，像泰山石似的戳在一张稿纸的中央，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姿态。

    华老的画一般先用铅笔打草稿，然后用毛笔勾勒，最后用毛笔写题目和姓名。我收到画稿后，先送部主任审，再送穆欣审，然后才去制锌版。制版前，我们都会仔细看他画中的每一个字，有时发现写得不规范的、写成繁体的，我就请夜编室的美术编辑孙杰模仿他的字体一一改正。改正后刊印出来，华君武始终没有发现自己写错字，我也从未对他说破此事。

    华老把画稿寄给我或派通讯员送给我，信封中必附一短信，信纸是宣纸的便笺，他用毛笔竖写，内容是“盛祖宏同志：送上拙作一幅请指正。华君武×月×日”。这张便笺颇显华老儒雅之风。如有其他事，他会把便笺写得长一些。比如给他寄稿费的事，他就在便笺上说，不必每刊出一幅寄一次，一个月集中四幅寄一次即可，我照办了。当时的稿费标准，各报大体相同，即每千字从3元到15元不等，一幅画相当于千字。他的稿费定为最高标准，每幅15元（当时北京大学毕业生的月工资为56元）。

    我和华老的关系可以用七个字概括：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把他看作前辈，只有敬畏之心，没有亲切之感。他把我当作一家大报编辑，对我和和气气、客客气气，从未发过脾气。1962年冬天，许兆焕同志接替我联系华老。一天晚上，许要我陪他去和华老见见面。华老送给我们俩各一本他的新书——《我怎样想和怎样画漫画》（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62年6月出版）。书的扉页上，有他的签名：“盛祖宏同志指正。华君武 六二年十一月”。这本书我珍藏至今，想不到竟已有50年之久。

    从1961年1月14日华君武发表《拼字游戏》起，到1965年12月4日发表《两种编辑》止，这是他创作内部讽刺画的鼎盛时期。《杜甫检讨》《误人青春》《决心》《画家好龙》《公牛挤奶》等脍炙人口的佳作，都是那个时期产生的。这四年间，他共画了168幅，平均每八至九天创作一幅。最后一幅《两种编辑》发表于1965年12月4日，是六幅连环画，意在批评编辑的守株待兔。在这前两天，《光明日报》转载了姚文元杀气腾腾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在这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形势下，华君武自然画不下去了。

    华君武是大度的，粉碎“四人帮”之后，我报美术编辑常铁均去向他约稿，他慨然允诺。华老说：“文化大革命的一切痛苦和《光明日报》对我漫画整版的批判，现在都已成为一堆笑料，遗憾的是写这整版大批判的两位作者，见了我面，好像世界上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似的。”

    从1978年7月2日发表《勘测》起，到2002年4月21日发表《人行道上行人难》止，在这近24年时间内，华君武共供稿34幅，不再是一周一幅，而且发表的版面也不固定，有的在《东风》，有的在其他版上，形不成气候了。

    华君武一生在《光明日报》上发表漫画约216幅（包括国际漫画），占他全部作品的20%左右。光明日报应该感谢华老，永远怀念他。他为光明日报赢得了读者，赢得了赞誉。

    （作者为本报新闻研究部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