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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3年10月11日 星期五

    纪录片解说词

    城市栖居

    作者:张维维 《光明日报》( 2013年10月11日 15版)

        近日,中央电视台纪录片频道“活力中国”栏目播出了纪录片《中国故事》。这部由新华社电视节目中心和国务院新闻办2012年联合摄制的纪录片共分《城市栖居》《网购图志》《行囊里的故乡》《风景在路上》《我的青春我做主》《餐桌新时尚》6集,每一集以4至6个不同阶层的人物命运和情感来结构故事,追问当下中国社会存在的问题,真实记录了普通中国人的渴望、迷失、探求以及追寻。

     

        吴儒珍老人的一天总是这样有规律地开始的。虽然已经91岁高龄,健朗的吴老太依然保持着早饭后出门遛弯的习惯,而且绝对不需要人陪伴。因为,走出家门就是她生活了一辈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中山路南宋御街。这条街建于南宋,几百年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世代经商,造就了杭州城里最繁华的商业街。至今,这里依然保留着许多清末民初的商铺建筑。

     

        上午的时间,汪家的长房长孙汪鹏一般都在店里忙活。为了振兴祖业,1998年汪鹏从东北大学毕业后回到杭州,经营蚕丝被和丝绸。在他的记忆中,那时的御街和元泰祖业一样,早已失去了传说中的辉煌。如何改造城市中的老建筑,这是一个艰难的话题。过去的20年间,在中国城市里90%以上的本土建筑消亡了。当岌岌可危的传统建筑引起人们注意时,迁走居住者、修复建筑外观成了比较常规的保护方法。

     

        吴儒珍老人从家走到店里,用不了15分钟。过日子、做生意,这就是老御街人最重要的生活,御街也因为他们而呈现出特有的时代和地域质感。保护传统建筑,是否必须要迁走居住者,没有了居住者的建筑还有它原来的意义吗?

     

        2009年,一组名叫“四世同堂”的铜像出现在御街路口。它取材自吴儒珍老人和儿孙四代的全家福,铜像上的32口人绝大多数至今仍然生活在御街。就在铜像落成的这一年,杭州市完成了对一公里中山御街的实验性改造:在不动迁任何一户居民的前提下,原地改造所有老旧建筑,不做假古董。原住民成了维系御街本地文化的重要载体,这一公里的御街带动了周边几条街的商业氛围。

     

        今天,吴儒珍老人每天散步,都会路过这组记载着全家人笑脸的铜像。作为与御街共存时间最长的家庭,汪家四代以中国人最珍视的家族姿态,被铭刻进了御街的历史。这组雕像寓意着古老的御街和它的原住民都会以最完整的形式被保存下来,一同走向未来。如今的御街又成了老人记忆中的模样,在这里每一个生命都按照自己应当遵循的轨迹生活、有尊严地繁衍生息,延续着祖先的荣耀,建筑与人血脉相连、休戚相关,他们一起雕塑着城市本来就应该拥有的美好模样。

     

        2011年,我国城镇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首次超过50%,这意味着中国的城市人口超过了农村人口。为了安置不断涌向城市的人群,高层建筑成了不可避免的选择。孙文娟的家住在这栋楼的22层,2009年因为丈夫工作调动的原因,他们从上海迁往杭州,定居在孙文娟选中的“钱江时代公寓”里。孙文娟回忆道:“我感觉这房子外观就像一本书,但这本书又不是那种长篇小说,是短篇小说,它里面有一个个小故事。我感觉特有趣,当时就跟我老公说,想要买这个房子。”不到80平米的高层公寓,是工薪阶层最好的选择,孙文娟对新家充满了期待。可是,在陌生城市里的生活会不会寂寞?这栋高楼是否会发生她预感的故事?这一切并没有答案。

     

        高楼里封闭的狭小空间是高度私密化的,比邻而居的人们不再亲密无间、甚至根本不认识。“邻里”,作为一个基本的社会构成正在城市里慢慢消失。杭州市钱江时代公寓住户俞永华每天都要摆弄的这个小花园属于22楼和21楼的四户人家,这是这个小区最独特的地方。钱江时代公寓被称为“垂直院落”,在这6幢分别高100米的住宅楼群里,每两层作为一个单元,共享一个楼内院落,搬到空中的江南庭院把一个个单独存在的房子编织了起来。住户可以在这里养花弄草,喝茶聊天,一块不到4平方米的小花园召唤着失落已久的中国传统院落住宅模式。

     

        院落,陪着中国人一同走过了漫长的历史岁月。记忆中,那是一种可以包容许多不同家庭的开放式建筑,伺候花鸟、清扫门庭,大人闲话家常,孩子嬉戏打闹,这成了每天都必定要相互分享的生活,这种生活却因紧缺的土地而几乎被摧毁殆尽了。孙家母女与邻居煮茶闲聊的这个午后,宛如一幅失落了很久的市井风情画卷。“小桌呼朋三面坐,独留一面与梅花”的庭院热闹,消解了“无言独上西楼”的寂寞清冷;每天剪枝修叶、清扫庭院,更多是因为有了“今朝风日好,或恐有客来”的期盼。院落,是在张扬传统中国人的人际交往,也是在验证一种理想——无论在什么高度,有人分享的生活才是美丽的。

     

        新学期的第一天,中国美院影视学院的刘智海老师正在给学生放映他主创的一部短片《大学的望境》。在这部片子里,他想通过镜头告诉观众,校园设计本身就是培养学生的理念。《大学的望境》里刻画的校园就是刘智海老师任教的中国美院的象山校区。2004年建成的象山校区,是一个有着50年甚至100年历史的新校园。中国美院收集了700多万块不同年代的旧砖弃瓦,它们在象山校区的屋顶和墙面上获得了新生。历朝历代的瓦片沉积着时间,也沉积着在漫长的时间里形成的操守。使用旧材料是中国传统的“循环建造”方式,重新利用,而不是简单地抛弃,彰显着节约的美德,也是人对时间的诗意体验。而这种美德却逐渐消失在社会迅猛发展的步伐中。有人说,中国用30年的时间走过了西方200年的城市化历程,最新的统计数字显示,我国的自然村十年间由360万个,锐减到只剩270万个。这意味着,每一天中国都有80个到100个村庄消失。

     

        虽然在宁波生活了56年,可站在街头,土生土长的老宁波人马解盾还是常常会觉得很陌生,这个美丽的海港城市曾经聚集着30多个传统的村落,在最近十几年的建设大潮中,它们几乎都被拆除了。退休以后,马解盾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宁波博物馆,通常她不会去参观展览,只是久久地凝望着博物馆的外观。和象山校区一样,宁波博物馆的建筑材料也是来自被拆掉的30多个传统村落,这600多万块不同年代的废砖瓦片构成了24米高的墙面。最重要的是,将这些超过80种不同尺寸的砖瓦砌在一起的,正是宁波民间传统建造工艺里濒临失传的“瓦爿墙”技艺,建筑师在一个小镇找到了这种工艺。

     

        小镇慈城位于宁波市郊,其历史可以追溯到河姆渡文明时期,至今慈城人依然居住着用瓦爿墙建造的房子。瓦爿墙就是用青砖碎瓦甚至破碎的瓦缸碎片垒起来的墙壁,它是浙东地区民间特有的建筑形态,相传这种技艺形成于明清时期。千百年来,小镇慈城看尽了荣华盛世,也历经了朝代兴替、刀兵战火。富贵权势顷刻灰飞烟灭,高门宅邸转瞬已成坊间瓦砾。老百姓从废墟中找出残砖碎瓦,因陋就简砌成自家的外墙,甚至是猪舍。

     

        繁华聚成平淡,残破合为完美。面对难以预料的世事,唯有一丝不苟地活着才能捍卫最后的尊严。慢慢地,一丝不苟地生活,是一种严肃的人生态度。懂得欣赏时间的沉淀,人才能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营造空灵的校园环境,让时间和心灵沉淀,刘智海老师用影像阐释了这个理念。从旧瓦砾上重生的象山校区,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空灵感。它绕山逐水,庭院修竹,白鹭依依,分明四季,同学少年。未来中国美学的中坚力量,就这样随意悠闲地徜徉在这份空灵里。没有现代大学里寻常能见的宏伟的教学楼和宽阔的大马路,这个校园赠与学子们的只是“空”,仿佛山水画中的留白。因为“空”,求学的人才看不到捷径;因为“空”,他们才更容易望向远方。

     

        在宁波博物馆的三楼露台上,也有一处故意留白的地方。一边是传统的瓦爿墙,一边是现代的混凝土墙,两面并不相连的墙利用视觉原理在某个角度上产生了交叉。如同历史与未来,不在同一时空,有着自己的时代质感,却总会因为人的行动轨迹而交错。

     

        暮色渐沉,宁波博物馆快要闭馆了,马解盾还没离去,她眷恋地徘徊在记忆中的家园里。刘智海老师和学生们行走在这个最像乡村的大学里,他们继续追寻着时代的光与美。孙文娟依旧呆在小小的露台上,等待着那些她喜欢的短篇小故事一一登场。时近中秋,吴儒珍老人住在御街上的五房儿女今晚要吃一顿团圆饭。御街依然很热闹,游人众多,可汪鹏早早地打了烊,因为四代人的一顿饺子比什么都重要。这或许就是中国人想要的居所,它庇护着人们的躯体,更庇护着人们的心灵。

     

        (作者单位:新华社CNC电视台纪录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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