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是人生的一面镜子。各型各类的乐曲或欢快、或忧伤、或激昂、或甜美,沉浸在音乐所营造的感觉与意境中,仿若走进了不同的人生和情感世界。巴赫的深沉与博大、莫扎特的坦诚与天真、贝多芬的顽强与坚毅、舒伯特的感伤与孤独等等,既是他们的音乐风格,也是他们的人生境界。音乐装点了人生,浸润了心灵,也与人生主题相联系,包含着人生百态。其实,不单音乐的内容可以是对人生的反映,音乐的形态各要素,也能够引发我们关于人生的诸多联想。
旋律
旋律是音乐的基本要素之一,它是由若干乐音经艺术加工而形成的一种有组织、有节奏的和谐运动。旋律的起起伏伏,正如人生的起起落落。旋律不可能一直下抑或者上扬,而是上行、平行、下行相互掺杂。人生也不可能一直倒霉或者一直得意,顺也好不顺也罢,本就是人生的常态,所以,古人才会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旋律一般总是围绕一个核心音来组织音群,音体系中的所有音承认并支持这个音的核心地位,这样,核心音与体系中的所有音才能共同表达一个完整的乐思,用音乐术语来说,这个音就是该调式的主音。其实,人生何尝不是一部华彩的乐章?人的奋斗,其实就是在不断完成一个又一个使命,奋斗的过程,就是赋予生命以意义的过程,亦即丰富、完善自己人生乐章的过程。当你回首往事,盘点自己不同时期的人生经历,如果没有几段“旋律”是完整、圆满的,又怎能说是人生无悔呢?
我国著名作曲家王立平说:“音乐与人生联系太紧密了,音乐并非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是茶余饭后有个响头儿,听起来很高兴。音乐其实从它的产生到发挥作用,跟人生,甚至跟社会都有很密切的联系。”“文革”时期,王立平曾经狂热过,更体验了被打成“反革命”的痛苦。突然有一天,他发现,窗外响起的歌曲“向黑线开火、开火”的曲子竟是他自己写的,顿时百感交集。粉碎“四人帮”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人们需要艺术的回归,呼唤美的出现,需要找到能够表达自己心声的充满时代感的音乐作品。王立平终于明白了这样的道理:“艺术创作是应该满足人们生活的需要的,是为大众服务的,是创造精神财富供大家选择、欣赏的行业。”于是,才有了《太阳岛上》《潜水姑娘》《飞翔的小鸽子》《戴手铐的旅客》《牡丹之歌》等一批广受群众喜爱的作品问世。王立平的创作经历体现出他在不同阶段的人生主旋律,更是处于不同历史时期社会生活的真实写照。
旋律必由很多音共同构成,孤立地看这些音,每个音的属性(音高、时值、音量、音色)都不一样,可是一旦组合成一个音体系,它们却都能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这也给我们以启迪:每个人虽然都是独立的个体,但人同时还具有社会性,人的生命价值,更多的情况下只有置于社会体系之中才能被予以确认,而一旦从属于一个体系,自然就应该受到该体系的约束。所以,人在与别人合作、共事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应该是怎样为体系服务,怎样使体系因为自身的存在而变得更加和谐、健全,而不是过于强调自己的个性,甚至苛求别人包容你所有的缺点。有了这样的认识和心理准备,你就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团队成员,你所处的人际环境也会越来越融洽,你所在的集体也会日益和谐。这个道理,对于一个家庭、一个单位乃至整个社会都具有普适性。
节奏
节奏是音乐形态构成中的核心要素,它不仅对音乐的音响组织形式具有支撑作用,而且对音乐的性格特征也具有极强的塑造作用。节奏是由多个音组织起来所形成的一种长短关系。时值长的音往往给人以较重较强的感觉,短的音则给人以较轻较弱的感觉,因而节奏也包含了一定的强弱关系在内。这种轻重缓急的规律性通过演奏传达出来,就给人以节奏感、美感,这与人生中的许多情景极为相似。
在当今这个“节奏感”越来越强、效率被一再强调的时代,有些人的生活、工作高度紧张,整个身心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心理压力巨大,身体严重透支。这种高度紧张的节奏若是偶尔为之,也还未尝不可,倘若长期持续,那岂不跟野马脱缰、列车失控一般,带来严重后果?还有一些人,整天无所事事,或者玩物丧志,身心完全处于松懈状态,节奏倒是慢下来了,可能够显示其存在的,实际上只有那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其实,外表紧张还是松弛,取决于内心是否宁静而强大。如果有一颗宁静坚定的心,太过紧张时便能自我调节,丧失斗志时又能适当“加压”,使得人生“节奏”优美动人。
如果生命是一首乐曲,那么,既需要那种激昂紧促、催人奋进的节奏,使人激动,令人澎湃,用排山倒海的气势感染人、激励人,又需要那种舒缓优美、令人陶醉的节奏,净化心灵,平静心绪。正如白居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急徐交错,亦如柳宗元般“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的惬意,这真是天地间的大美之音。
音乐中音符长短、强弱、快慢的有效搭配,给人内心以和谐与力量。这正如人生的张弛有致、劳逸结合。生命的持久、生活的精彩和真意,蕴藏于音乐的激越、舒展之间。
音色
音色是音响所固有的色彩与特点,它是音响的感性特征,是单一音响之间相互区别的关键。正因为有音色差别的存在,同一音乐作品才有被无数次演绎的必要,因为这种演绎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艺术的再创造。
每个乐音都有自己特有的音色,就像不同个体都具有某些特殊品性。人生的基调是壮丽还是平庸,人生的乐章是明亮还是晦暗,全在自己的人生态度、精神境界和价值判断,说白了,全在自己特有的品性。
美学界有谓“风格即人”,正是这个“风格”为人生画上了一道亮丽色彩,个体的价值才获得了一种社会性确认,并因此而昂首屹立于天地之间。音色虽有千差万别,但只要运用得当,都有其存在的意义,故而不必强求每个个体的人生千篇一律。当今时代,雷同就是乏味,而差异显示的才是个性,每个人只要心中有追求,并不惜辛苦肯于付诸行动,也就赋予了自己的人生以别样意义,就能够做与众不同的、最真的自己。须知,最卑微的追求也是追求,最不引人注目的绽放也是绽放,这正如一首歌的歌名——“野百合也有春天”。
音乐的形态要素还有很多,如力度、和声、曲式等等,它们或多或少也都可以引起我们类似的人生联想,启发我们获得更多的人生感悟。说到底,人生是母题,音乐是手段,形态是形式。一个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一首曲子,它好比音乐形态各要素完美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有开篇序曲、有高潮、有低谷,或奔放洋溢,或涓涓细流,在社会文化意义之网上镌刻着每个人不同的生命轨迹。贝多芬说:“音乐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都具有更高的启示。”在我们的一生中,让音乐随行,用心去谱写人生中每一个音符,让我们的“生命交响曲”更加完美、更加辉煌!(作者为中国音乐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