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牛肉面记

清香袭人  牛大碗热气腾腾

 

男女老少一进店贫贱富贵也不论了

 

论的是舌尖上滚烫的四季风情

 

日眺南山  一声锅开了

 

被揉捏得舒舒服服的面团儿浑身是劲

 

大宽二宽韭叶子二细三细毛细一窝丝

 

一筷子下去捞起一头牛的十根筋

 

掌勺的尕娃不是掌柜却胜似掌柜

 

来的都是客  手上的分寸握得匀称

 

童叟一碗端平

 

一清二白三红四绿

 

五吃面六喝汤七抹嘴八爽快走人

 

那么九呢  九十九的人仍活不够

 

不舍的就是一碗精气神

 

因为爱  一条穿城而去的悠悠黄河

 

也千丝万缕  真所谓古道热肠呐

 

得天独厚的兰州人魂牵梦萦

 

放 下

 

到了该把一些东西放下的时候了

 

一些东西从此将被我彻底放下

 

两只脚被我放在路边的草地上

 

我把远大的前程放下

 

不满足的都满足了

 

拿不动的那些坛坛罐罐不会去拿

 

我把两只手背到自己身后放下

 

不再企望  我在低处把眼睛放下

 

不用聆听  我把耳朵在远处放下

 

头颅里已没有什么值得支撑的累赘

 

我把骨头在清水里放下

 

在大地上

 

我把一片羽毛一样的身子放下

 

在心里  我把心放下

 

一笑泯千仇  我与江湖上所有的死对头

 

在牧歌里同时把矛和盾放下

 

天命里我已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

 

将来还会痛快地把灵魂在尘土里放下

 

老照片

 

一个瞬间

 

就这样在时光里老了

 

尘埃落定

 

几位亲人已不在人世

 

此刻  我和已故的亲人们

 

聚在一起

 

我注视着我们

 

我们注视着我  太意外了

 

其实大家是面面相觑

 

从前  我们

 

怎么把所有的日子都过成了黑

 

或者白

 

一层薄纸  生死两茫茫

 

我看了正面

 

又看背面

 

大槐树词

 

一棵参天大树的怀抱

 

究竟接纳了多少流离失所的子民

 

乡音里  大槐树就是大怀树

 

大槐树底下广阔无垠

 

茂盛的树冠  是系在黄土里的树根

 

为村子绾起来的一个故乡结呵

 

树挪一步死  而人挪一步活

 

寸步不移是一棵大槐的胸襟

 

即使背井离乡  生是大槐树底下的人

 

死为大槐树底下的魂

 

叶落归根  是子子孙孙

 

一句共同的墓志铭

 

    （高凯 作品曾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首届闻一多诗歌奖获得者。现为甘肃省文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