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不到四百字的短诗加以扩大,必须借助想象。而想象的边界,在于再创作者依据自身时代处境、参照前代创作的得失、以及个人修为和目标追求。
看电视剧《花木兰传奇》,也能看出这部作品在继承中创新的地方。我觉得有三点特别突出。
第一,本剧将“和亲”的故事纳入了“花木兰”故事体系。在本剧之前的诸多改编作品中,对《木兰诗》中“木兰当户织”这一句的演绎,大多是蜻蜓点水。而在本剧中,“木兰当户织”被衍化为织造“和亲图”。这一笔的剧情价值,在于为花木兰从军的前史进行了补充,而这一笔的历史价值在于,它点出了在古代民族关系史上,除了征战谋取和平,还有另一种谋取和平的方式,就是联姻。有了这一笔,古代女性在民族间纷争中的处境就更加丰富了。对“和亲”典故的引用与铺陈,我以为是这部电视剧较之前作最具区别特征的特点,也使本剧具有了一定的历史深度。
第二,本剧在花木兰爱情故事的演绎中,让她和柔然王子多伦走到了一起。《木兰诗》的传奇性,在于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全身而归。在历来的改编过程中,因为屡屡提及这些原初的传奇性,奇特性也就习以为常,因而不存在了。如何再造新的传奇生发点,关系到改编的市场前景。在市场经济背景下,我们再造传奇的资源,不仅来自于本土资源,还有异域资源可以参照。坊间称这部《花木兰传奇》为“古装版史密斯夫妇”,可以说显现出这部作品再造花木兰传奇的资源所在。“与敌方相爱”,将《木兰诗》原初故事中的“对抗性”叙事,转化为既“对抗”也“对话”,也是这部作品与之前改编的不同之处,也是颇具时代色彩的一笔。
第三,较之前的改编作品,本剧中花木兰的家境明显殷实多了。从本剧中花家及其他角色的服饰面料、家居水平和营生手段来看,这已经不是“温饱型”家庭了,俨然已经是小康家庭了。同时,本剧中的“五凤谷”显然不再是一个村落,而更近似于一个市镇。我以为,这种处理不仅把原故事中村户状态转换为集市状态,而且将原故事隐含的农耕文明状态,转换成了商业文明状态。我想本剧的编创者再以城市观众为目标受众的思量下,对《木兰诗》原本应有的历史环境,也作了适宜当代收视考量的转变。进一步说,当代中国的城市化进程,是否也在影响着古代题材改编剧作的叙事策略,本剧至少提供了一个例证。
耐人寻味的不仅是本剧的创新之处,还有本剧对前此改编剧作的继承和发挥之处。这也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将传奇历史化的倾向。《木兰诗》故事形态是传奇,但是在近20年来的改编创作中,越来越突出这个故事的历史真实性。在这部作品里,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不仅是个重要的角色,还屡次与花木兰进行了密切的交流。本人以为,还是应该让历史的归历史,让传奇的去传奇比较好。在尊重原著、尊重历史这一点上,迪斯尼动画片《花木兰》作得比较好。
第二,将木兰神异化的倾向。
从操机杼的女孩成为一名军人,甚或成为军中豪杰,其中的过程,应该是一个普通人的历练成长过程。《木兰诗》中说“不用尚书郎”,未必就说明花木兰成为高级将领了。因为诗歌要押运。但历来的改编剧作,从徐渭到今天,都在渲染花木兰最后以高官身份还乡。这是把花木兰经历神异化的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能力的神异华,逐渐增强花木兰武功和谋略的神异性。本剧为此增添的细节有夜视能力和飞针功夫。状诸葛多智是必要的,但若状得近妖则未免过分。
第三,将木兰爱情故事宫廷化的倾向。
《木兰诗》里无爱情,但后来的改编作品不仅都写到爱情,而且把木兰恋人的社会地位越写越高,而且都逗留于宫廷。为什么诸多作者要让花木兰嫁入钟鸣鼎食之家,或与贵胄难舍难分?除了对“尚书郎”有意无意的误读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社会历史触因导致要让她也“嫁得好”?这值得我们思考。(作者为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研究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