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梨花,香文化骤起。
时下概括中国香文化历程,一般说:“肇始于春秋,成长于汉,完备于唐,鼎盛于宋。”其实用香的“肇始”或可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晚期,而春秋时期的多部著作,只是对中原用香习俗,作出了记载。
应该说远古的用香行为,是从生理本能“肇始”的,即《周礼》所说的“除蠹物,以莽草熏之”。但可以想象,那股扶摇直上云天的“香烟”,必然会使焚香人产生“上天”、“云气”、“先祖”、“亡灵”一类与“祖源记忆”相关的意识,从而将形而下的用香习俗提升到形而上的意识层面。即远古中国人对“气”的解读与把握。
古人对“气”的意识,可能最早发生在以“鸟”为图腾的远古华夏族群中。由“鸟”的“飞”生发出“天”的空间意识和“上”的方位认知,近而逐渐形成族群祖先来自“上”方的“天”的这一“祖源记忆”。但“天”太大太虚,无法把握。不过,“天”可以从夏热冬冷的“气”中去感觉,可以从飘绕的雾霾中去观察,更可以从烧香生烟中去把握。于是乎,炎帝后裔的古蜀氐羌人,可能就是最先将对“天”的意识,用可认知、可体会、更可把握的“气”来演绎。“气(乞、乙)”成了远古中国人的一支主要族群的姓氏。这支族群“以象其类”地表现在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上,表现在民间收藏的多件古蜀玉雕跽坐人上。就这样“气”的概念和燃香生烟的物象,牢牢地植根于中国人的“祖源记忆”之中。随着社会的发展,远古的燃香生烟行为,虽然被政治所利用,被文化所扩张,被器物所归纳,被时尚所美化,但直到今天,中国人上坟祭祖,不是仍然要燃香烧纸去生成缕缕青烟么?
中国的封建社会伊始,“英雄(帝王)崇拜”开始蚕食“先祖崇拜”,用香行为被置换到礼制之中。先秦两汉,向皇帝奏事的官员不仅事先要焚香薰衣,而且奏事时还得口含香料。到了隋唐,本土的道教兴盛,外来的佛教普及,用香行为被宗教礼仪长期租用,导致对香品的研究日渐精细,香文化的传播也步入系统。进入宋朝,随着中国文化攀上一个历史的高度,香文化也达到了空前的繁盛。当今上海的收藏鉴赏家高阿申在评介香文化的重要载体香炉时,指出“到了宋代,‘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道学亦称‘理学’,崇尚淳朴、自然、含蓄的审美观。这种文化背景下的宋人对清淡、质朴的瓷器,自然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挚爱。其时又凭借民族文化的底蕴,赋予炉体以神圣的意义,这才迎来了香炉的新纪元”,“可以说,香炉代表了宋代瓷器的艺术精神”。
如今,为何用香行为“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呢?市场经济掀起的现代潮流时尚,已将我们的生活格式化了,激烈的生存竞争,变幻的游戏规则,复杂的人际关系,油腻的快餐文化,人们胸中平和的心境被搅乱,人们脑里精明的思绪被错位,人们在奔波一天之后,多么需要借助一样东西,去平整那些折皱的心绪,去慰藉那些麻木的灵性,去营养那些迟钝的知觉。焚香,也是如同上述所“需要借助”的“一样东西”。当我们浸淫在香文化之中,领略那种“花气无边薰欲醉,灵芬一点静还通”的氛围,多少可以缓解一些“现代化的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