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取胜

    在大散文和文化散文渐成时尚的今天，吕纯晖的散文集《出生地》没有宏大叙事，没有国族情怀，没有哲学的玄奥，也没有刻意的抒情，但是读来却清新、雅淡、真实、自然，给人如沐春风的轻松之感。整部作品以“小”取胜，呈现出了别样的魅力。

    首先是题材小。全书9个小辑共50余篇散文，其题材关涉的几乎全是作家身边日常生活中的人与物，是对日常生活中家长里短、柴米油盐、亲朋故交的叙述，是对小事、琐事的描写与感悟：《亲兄弟》写医院里亲兄弟们贪钱的嘴脸，《书生受骗记》写自己被一个保安骗钱的经过与心情，《小面店》写一家三口与小面店店主的情谊，《巧手》表达对织毛衣女店员“巧手”的赞美，《夜茫茫》写自己对两个异地打工女孩儿的关爱，《穷苦朋友》叙述作家与人力车夫小林的友情，《把你的工资扔下来》叙写面对小区内乱扔垃圾现象的无奈，《小楼和我的愉快旅行》写通过“我”与小楼在火车站的特殊经历表达对于人性的信任与信心……在这些散文里，事是小事，人物也都是小人物，但他们真实、深切，有血有肉，令人过目难忘。

    其次是感慨小、感悟小。作者很少对笔下的人与事进行拔高与升华，没有居高临下，没有贵族气与“精英范”，也没有卒章显志与借题发挥，而是“就事论事”，满足于对俗世情怀的呈现和日常伦理美感的发现，把感慨与感悟控制在事情本身的范围内，不向政治或道德领域过度延伸。因此，在《出生地》中作者要么是一个心灵的独语者，要么就是一个认真的倾听者。《乡下的事》叙述余杭和云花去看曾外婆一路的对话与感慨，许多酸甜苦辣的事，说起来都淡淡的，正如散文的结尾：“余杭说，妈妈，不要净想难过的事了。想些高兴的事嘛。云花说，哪里有什么高兴的事呢？云花说，乡下的事，想起来，说出来，都是苦苦的，咸咸的。”《出租车司机说》中作者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和引导者，她一路听出租车司机倾诉，直到他哇哇大哭完全释放了自己。《出生地》叙述的两元钱的故事以及对“班长的信”的期待都处理得很节制，呈现的也是淡淡的感伤与感慨。

    再次是世俗性与审美性的结合，对日常生活中爱与美的点点滴滴的发现和记录。《出生地》的叙事语言节制、干净、幽默，没有文人匠和书卷气，而是温情的独语和真切、亲切的家常话，她的散文从风格上说有着不事雕饰的唯美主义倾向。作家有一颗涌动大爱情怀的心脏和一双对美极其敏感的慧眼，对生活充满温情，对世界和人生充满了爱意，尽情地拥抱着人世间的美好。因此，在《出租车司机说》《书生受骗记》《书生被盗记》《夜茫茫》《穷苦朋友》等散文中可以读到作家的同情、悲悯与大爱情怀，在《我的通讯录》这个小辑中可以读到作家对舒婷、蔡其矫、韦江琼等友人传神而温暖的描写，在《我的花世界》小辑中可以读到作家对红枫、杨桃、康乃馨等自然植物花草由衷的热爱，在《夏天的谷场》《小渔村童话》《映山红》等散文中可以读到乡野的风情、人情、乡趣以及伤感的情怀和唯美的意境，而在《应春花开》中作家对小狗楚留香的描写更是令人忍俊不禁：“这位楚少爷楚公子，在我们家一居十年，它爱吃肉我们跟着吃了十年红烧肉。它爱啃骨头我们跟着喝了十年骨头汤。它是坚决不肯睡狗窝的，于是在我们床上做了十年的第三者，还打呼噜，还说梦话，还在梦中哭泣。还感冒发烧，还腰椎间盘突出……我因为在家时间长，多照顾它，它的表情越来越像我了，多显得很无辜，很茫然。”

    吕纯晖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作家，她总是对生活充满理解与宽容，总能从生活中发现美，她的生活世界与审美世界是高度重叠的。知母莫如女，正如其女儿欧逸舟在题为《完美主义者》的序中所说的那样：“最使我动容的是那爱美的情怀，她总是能在那些芜杂与纷扰中准确地握住美。在她的幽默与调侃中，蕴藏对繁碎与困惑的人生的赞美与升华，她吃掉现实生活中苦涩的果实，为我们打开欢乐的希望，用她‘自然而然地拔节抽穗扬花结粒饱满’的语言，用她结实的故事的核，造了一场美的盛宴。她将生活诗意化，又将文学生活化。在母亲身上，现实生活与理想世界是没有距离的。”诚哉斯言！

    （作者为中国现代文学馆常务副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