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建设有几个特点:带有一定的随意性;城市与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最明显的是对传统建筑文化的背离。中国城市要彻底走出灰霾,关键还是要恢复城市的自然属性,这才是城市获得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保障。
对中国许多大中城市来说,2013年是在灰霾笼罩中开年的,覆盖面积之大、维持时间之长都前所未有。灰霾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可吸入颗粒物,每一项都直接危害人体健康。尤其是大气中直径小于或等于2.5微米的颗粒物,虽然直径小,却含有大量的有毒成分,在大气中停留的时间长、漂浮距离远,可以直接入肺,对大气质量和人体健康有很强的破坏性。
不少城市采取了紧急措施应对,如政府带头减少出行车辆,责令一些扬尘工程停工,安排洒水车一天多次上街洒水,其中最为重大的举措是提高汽柴油标准。凡此种种,意在降低城市排放物,试图在近期或一段时间内对改善城市空气质量起到效果。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中国的城市污染严重到今天的程度,同样陷入了先污染,后治理的“怪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找到根本性的原因,就事论事恐怕是不行的。
60多年前,为了恢复战争造成的重创,大中城市曾经被定性为“生产中心”,除了大量关乎民生的轻工企业,钢铁、发电、化工等重工业也纷纷集中于城市;50多年前,为了突显政治属性,城市的阶级化倾向更加明显,重要的政府机构集中在这里,办公大楼不仅是当地的典范工程,外形上也都保持着高度统一。“少花钱、多办事”是那一时期的主导思想,城乡建设中大批“干打垒”式的建筑如雨后春笋;30多年前,城市成为了淘金者的乐园,资本在运转中增值的规律,成为推动城市发展的无形之手,在缔造一个个速度奇迹的同时,中国城市开始日新月异;10多年前,和国际接轨成为中国城市的追求,几次大型国际活动的筹备,不仅在城市中增添了不少形状怪异的建筑,“高层化”也成为城市规划设计师的共同追求。“中国城市成了外国建筑师怪念头的试验场”,就是业内人士对这种情况的经典总结。
回顾历史,不难看出中国城市建设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带有一定的随意性。如何规划,如何建设,时而受政治的左右,时而受经济的影响,时而被重大事件冲击。中国城市建设的根本性定位到底是什么,照搬西方的建设模式是否适合本国实际,怎样避免城市化的负面影响等问题都没有深入研究,更没有明确的答案。在这样的背景下,城市实际上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女孩”。
其次,城市与自然的距离越来越远。这里所说的远离自然,既包括密集的建设项目对城市花草树木的大面积蚕食,也包括城市扩张对周边农田的大面积侵占,城市在消灭农村的同时也在消灭着绿色。这种以建筑为主体的城市化,能够很快地见效果,使城市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褪去了自然的肌理,变成了水泥森林。
其实,最明显的还是对传统建筑文化的背离。城市是人造的“第二自然”,怎样建设完全可以由人说了算。不过,是根据自然条件行事,还是根据主观意愿行事,产生的结果却截然不同。中国的城市化之所以在速度和规模上都超乎寻常,让世界视为奇观,显然与人定胜天的信念有关,“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就是这种信念的一种典型表达。在我看来,这种热情有余的表达,恰恰是背离传统建筑文化的结果。因为,在中国历史上,“因天材,就地利”历来是城市建设的基本准则,这里有“象天法地”的规划原则,有“因地制宜”的取材途径,有“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效果追求,有“物有天然之趣”的制作工艺等等以自然为本的种种讲究。唐以后,中国的都城建设之所以离开陕西而东迁,不能不说与这里千余年建都带来的大兴土木,导致植被破坏、水土流失有一定关系。所以宋人刘过在《龙洲集·襄央歌》中就有“人定兮胜天,半壁久无胡日月”的说法,其中“人定”和“胜天”是并列关系。意思是“人要安守自己的本分,才可能赢得天的庇护”,与中国历史上“天人合一”的文化传统一脉相承。
从国内外的实际情况看,“先污染,后治理”并不具备普遍性——上世纪40年代美国有两座城市发生了有毒烟雾事件,而邻国加拿大却没有类似事情发生;50年代伦敦也发生过雾霾毒死人的事情,一衣带水的法国并没有重蹈覆辙;今年在北京重度污染的那些日子里,两百公里外的承德依然是碧水蓝天……城市的生态环境如何,决定于城市建设与城市承受能力之间的关系,各种环境灾难都是过量建设以至于超过城市承受能力的必然后果。这一点已经是人们的共识,理应成为城市规划和建设的终极标准。
增加城市的绿色水平是获得良好环境的有效途径。从上个世纪开始,吸取前人的教训,“绿色”就成为一些国家城市建设的基本准则:50年代末,由牛津大学担纲的大伦敦城市规划中,就制定了以林带控制城市发展的“绿带”计划;莫斯科在战后建设中也是绿色先行,除了公路两旁,城市边沿更是种植了大片树木,形成森林包围城市的态势;被视为世界第一城的纽约尽管有高楼林立,城市周边的茂密林地也是一道重要的生态屏障;同属于河北的承德之所以没有被灰霾包围,也肯定与55%的林地覆盖率有重要关系。
总之,中国城市要彻底走出灰霾,关键还是要恢复城市的自然属性,这才是城市获得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保障。
(作者为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教授、建筑文化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