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类未来的“醒世恒言”

    美国影片《云图》悄然下线，一众喜欢炒作引进大片的媒体面对这部主题发人深思叙事大胆创新的影片却显得很克制，分析评论者不多。这不足为怪，毕竟，《云图》在美国乃至全球的票房都并不理想——显然，《云图》遭到了普遍的冷遇。这一现实，在我看来，不仅不能证明这部影片的失败，反而印证了它对于我们这个时代的价值——我们对自己的处境和人类的未来缺乏真正的反思，因此才会忽视这部影片的价值！

    而在那些有限的关于《云图》的评述文字里，人们的注意力也多集中在影片的叙事特色，也就是由六个故事构成的叙事“六重奏”之上。这种叙事形式当然值得肯定，值得研究和探讨。但我更看重的，却是影片里那六个故事贯通起来所发出的对于人类的警告：人类的未来将会怎样？如果人类的未来真是一场灾难的话，那么，这灾难是如何引发的？灾难之后人类的处境又将如何？

    说到人类未来的灾难，人们最先想到的恐怕是那部同样由美国人制作的引起全球关注、轰动一时的影片《2012》：这部典型的灾难片包含大量壮观场景，其中不乏整个国家乃至整块大陆沉陷，众人瞬间遭遇灭顶之灾的场面，好莱坞的特效水平确保了视觉效果惊心动魄！

    围绕人类将要面临的绝境，《2012》从灾难降临之前的预兆，由此引发的种种猜测和争议，到智者、勇者们的担当，最终人类的自救，整个过程跌宕起伏而又行云流水。当然，这一切都是紧扣着主人公的生存困境和自救这一线索展开的，这是好莱坞的惯用套路，情节扣人心弦。但问题随之产生：人类面临的生存困境以及未来可能的灾难，这一严肃的主题，却被影片娱乐化了。人类灾难性的未来，成了吸引眼球增加票房的调味品。也就是说，它并不指望，事实上也的确没有让人去真正思考未来。当然，也就谈不上由此而反思我们的现在了。

    凭心而论，《2012》关于人类未来灾难的思考，不如一部名为《机器人瓦力》的动画影片来得严肃和有效。这部电影的故事比较简单，基本上也属于好莱坞惯用的英雄救美的套路，只不过主人公瓦力和伊娃是机器人而已。但值得注意的是，影片为这个俗套故事设置的背景很是耐人寻味：那是在不久的将来，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上已经被垃圾覆盖，人类早就离开了，留下打扫残局的机器人也年久老化成了废铁，唯有“幸存者”瓦力依然在执行着早已不知所踪的主人的指令，每天整理垃圾。码放整齐的垃圾宛如一个个建筑物，看着颇具视觉效果，却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当反观我们当下的生活方式的时候——每天有多少垃圾被我们任意地制造出来并且不经意地扔了出去！地球上无法居住了，人类怎么解决生存问题呢？

    这部影片给我们呈现了一种可能的未来图景：人类利用科技手段制造了一个巨大的航天飞行器，集体迁居太空。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庆幸的出路。可是，再看看那些生活在未来的人们，恐怕就难以乐观起来了。因为，在科技发达的时代，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舒适、安逸，劳作少了，运动少了，营养过了，身体普遍发胖了，身体机能严重退化了，甚至变得无法站立行走。这一幕极具讽刺意味，直立行走，曾被认为是人类进化的重要标志，而最终人类又失去了直立行走的能力。这是《机器人瓦力》最值得我们深思的地方，它告诉我们这样一个简单却容易被忽略的道理：人类的未来，其实是可以从我们当下的生活方式中看出些端倪的。

    在这一点上，影片《云图》与《机器人瓦力》可以说是一脉相承，但又有着更深广的思考。《云图》的六个故事，最核心的表达，其实都指向了人类的贪欲。第一个故事里，贪欲促成了医生谋财害命的阴谋；第二个故事里，贪欲使得一位有名望的艺术家为了侵占他人的作品而显露出丑陋的嘴脸；第三、四个故事里，贪欲使得人性彻底泯灭了，越来越多的人和机构为了利益而罔顾乃至肆意剥夺他人的生命，人类貌似走在发展的道路上，科技发达，文化繁荣，其实是走到了毁灭的不归路上。后两个故事都是关于人类的未来的，第五个故事里，人类正在毁灭的过程之中，生存环境恶化了，人类却丝毫没有反思与改善之意，不仅在自我毁灭，还将暴行施加到克隆人身上；第六个故事，“大毁灭”之后，宇宙中某个星球上的某个山谷里，人类又回到了部落时代，弱肉强食，残存的文明人成了部落人口中神秘的“先知”，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四处寻找栖身之所。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人类才有可能反思自己的行为，终于意识到，造成我们人类毁灭的，正是我们的贪欲。

    这样的结论当然并不是什么独特的创见，但重要的是，它是被今天的人们普遍忽略的。好的电影应该在让观众受到艺术熏陶的同时，引起大家对人生的思考。《云图》的导演曾经明确地说过，他们相信，前世今生的“轮回”是存在的，因此，我们需要对自己的每一次生命以及生命中所有的言行负责，这也是对人类共同的未来负责。这是我所看到的关于“轮回”的最积极的诠释。因此，影片《云图》努力在唤醒人们的责任意识。“每个生命，从生到死，都是彼此相连的。”“我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在孕育未来。”“我们每一次行善，每一次作恶，都会影响到未来。”把影片里的这些话联系在一起，创作者是在强调，人对于当下和未来的责任。

    （作者为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戏文专业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