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穿心

    上世纪90年代的汉口，闷热的夏天早晨，一个女人正和搬运工激烈地争执。她是妻子李宝莉，在市场卖袜子，泼辣的性格总是一副家里家外她说了算的样子。他们要搬去丈夫马学武单位分来的新房。这个厂办主任在单位很受尊敬，在家却没有丝毫的话语权。这次的搬家也不例外，本是乔迁之喜，却弄得十分不愉快。李宝莉当着外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数落马学武，让他很没有面子，一气之下提出离婚。

    宝莉其实是个热心肠，在市场里经常帮扛扁担过活的何嫂子，豪爽的性格也让市场的地头蛇建建对她青睐有加。半夜才回家的马学武见满脸堆笑的妻子打开了家门，有些惊讶却没有丝毫的喜悦，看见沙发上自己睡觉用的枕头和被毯被收走，痛苦的表情掠过他垂下的脸。李宝莉向儿子使了使眼色，小宝立刻像之前妈妈叮嘱的那样，哭着挽留爸爸。

    马学武认识了厂工会的周芬，二人互生情愫。生日那天，为了和周芬约会，他提前打电话告诉宝莉不回家吃饭，却引起了宝莉的怀疑。宝莉跟踪丈夫，看见他和一个女人进了宾馆。愤怒充满了宝莉沉到谷底的心，她找了个公用电话报警。第二天，马学武和周芬开房被抓的事闹得尽人皆知，马学武因此丢了官职被调进了车间，李宝莉却用出人意料的冷静和大度“包容”了马学武。过了几天，马学武母亲老家房子被占了，来投奔儿子，宝莉为此和丈夫吵得很厉害，还险些气走老人。家里不得安宁，马学武想上班讨个清静，可厂长又在这时告诉他，因为周芬的事，厂里决定让他第一批下岗。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马学武像丢了魂一样，愣愣地走出了厂。

    马学武跳江自杀了，遗书却没有一句留给妻子的话，宝莉气丈夫的脆弱和薄情。好姐妹小景告诉宝莉，这些变故和她家新房有关，几条马路汇集到她家楼下，在风水上叫“万箭穿心”。倔强的宝莉不信命，她要一个人扛起这个家。听说扛扁担赚得多，她毫不犹豫地辞去了原来清闲的工作。瘦弱的身躯挑起扁担来踉踉跄跄，累得一回到家就呼呼大睡。但为了小宝，她没有半点怨言。只是，小宝深信是妈妈多年的蛮横气走了爸爸，所以不论宝莉如何辛苦，却无法走进小宝的心。

    十年的光阴在每个人的身上讲着不同的故事。宝莉不再是当年多少有些姿色的女人，挑起扁担来也没有了当年的生涩，娴熟的举止间，皱纹已爬上了她的脸，憔悴的面容，佝偻的后背，这些都让她比同龄的女人苍老了许多；当年的伶牙俐齿也收敛了起来，每天奔波于汉口的各个角落，竖起耳朵听客人招呼，“扁担”二字已经成了她身上的一种条件反射。小宝在奶奶的精心照顾下长成了少年，心中的那个结却始终未能解开。虽然住在一个家，和妈妈却没有什么交流。宝莉无论心里多么关心，却只会从口中问出一句“学得怎么样”，这样的关爱不仅没有缓和气氛，反而使小宝更为反感。只是忙着挣钱的宝莉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单纯地以为小宝的闷闷不乐来源于在重点中学火箭班学习的压力。

    这些年宝莉赚的钱都如数交给了奶奶保管。奶奶告诉宝莉，等小宝高考完，同意她改嫁，只是必须要将房子过户给小宝。这时，宝莉遇见了刚从监狱出来的建建，两人发生了关系。小宝马上要高考了，宝莉原想停工几天留在家照顾他，但奶奶担心这样会影响小宝的心情，宝莉只好委屈地离家几天。一时间没有地方可去，听说建建掉进沟里受了伤，宝莉决定去看看建建顺便在那待上几天。高考前一天下起滂沱大雨，小宝摸索着找到了建建的住所，看见衣衫不整的宝莉，没好气地告诉她奶奶病倒了。小宝的冷嘲热讽激怒了暴脾气的建建，两人扭打起来，宝莉情急之下挥起啤酒瓶砸向建建。在一番求饶后，宝莉拉起小宝慌忙逃了出去。大雨中，宝莉紧紧地追在小宝身后不停地道歉，懊恼不已，生怕影响了他第二天的高考。

    小宝不出意料地当上了高考状元，宝莉悬着的心终于松了口气。为了那天打伤建建的事情，宝莉觉得很内疚，建建赌气说他们之间只是买卖而已，宝莉伤心离去。小宝叫宝莉回家吃饭，宝莉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谁料小宝其实是想和宝莉断绝母子关系。宝莉对小景哭诉满腹的委屈与苦楚，小景还是坚信房子风水不好，她劝宝莉放弃房子，宝莉却不信这个邪。她决定约小宝谈谈。顶楼天台上，母子二人争吵起来，小宝告诉宝莉这个家因为她而垮掉的真相。原来，年初小宝找到周芬，得知当年爸爸出事的当天曾和她见过面。马学武发现和周芬开房败露是宝莉报的警，才万念俱灰，选择了自杀。李宝莉听后疯子似的冲下楼，这样残酷的事实让她怎么相信。这个无论多么落魄都一样坚强的女人像个慌张的小孩一样，沿着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干什么，生活这支箭终于把她的心刺成了马蜂窝。

    宝莉这十多年的辛苦，奶奶虽然嘴上不曾说过好话，可心里却十分清楚。她将小宝责备了一顿，要他去把宝莉找回来。在江边待了一夜，宝莉似乎想通了什么，回家留下房产证便挑着行李走了。刚到楼下，就看见了开车来接她的建建。宝莉说自己是个命不好的人，劝建建离她远点，建建不信，拉着宝莉上了车。临走前，宝莉回头看了看这个让她“万箭穿心”的房子。车突然熄了火，宝莉愤愤地骂了几句便下来推车，车又发动了起来，宝莉上了车，缓缓离开了小区。

    也许生活就是这辆车，开久了，它会抛锚、熄火，会停滞不前甚至失去前进的动力，会带给你烦恼和不如意。但其实你需要做的只是坚定最初走下去的信念，给它点力量，让它带你走入人生的下一个路口。

    （黄梅子根据电影编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