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人,抱负各不相同,有人天生想走出去,胸怀天下,奔向更广阔的天地。有人执著于一处,努力开掘,把一个小小的世界翻遍,造出花样繁多的世界。这两种写作者并无高下之分,都能达到创作的通途。中外文学史不乏这样的例子,有的大作家甚至伟大作家,终生都在写自己巴掌大、邮票大的故乡。有的虽蜗居一处,却借想象的翅膀飞向从未涉足的远方。
还有一种文人,他们有一种乡贤情结,永远只说自己的家乡。他是家乡的研究者、歌颂者,同时也是家乡的文化守护者和辩护者,他们有时候因为太过执著而把观点当作信念。“人说山西好风光”、“谁不说俺家乡好”,都是带有乡贤情结的艺术表达。聂还贵是一位既有文学志向又执著于自己家乡的作家,是一位眼光可以向外延伸、脚下却始终不离开自己家乡的作家。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一位把大同当作自己写作对象的作家。《中国,有一座古都叫大同》是他在这方面创作的集大成。洋洋两大卷,数十万言,将文化大同尽收其中。
这是一部文如其名的书。一位当代大同人,在数十万言里坚持只说作为古都的大同,延伸而至说文化、民俗意义上的大同。作为一个生活在当代的大同人,作者对大同的书写既是历史的发展脉络,也含着当代人的眼光。但有一点值得特别指出,作者所写的是作为古都的大同,她的形成,她的地位,她的疆域和影响,她的辉煌和兴盛。政治、军事、宗教、艺术,名胜和山水,名人和伟业,这些都是作者在书中详尽讲述的。作为北魏首都,大同曾经对整个中国产生过极其重要的影响,民族冲突与融合,战争烽火与平息,社会动荡与繁荣,加之宗教的力量,艺术的高峰,平城大同是北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对此后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过久远的影响。作者一口气列数二十多种大同的历史文化荣耀,显示出作为都城的大同在历史上具有的特殊地位。而作者在三十多万字的叙述中,始终抓住古大同的主题,并没有在其中加入太多现当代大同历史的内容。应该说,这种集中主题的做法是本书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
这是一部试图以更大视野、更多支点来论述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的著作。书中大量引用古今中外著名学者、作家和文化人士的言论,用于支持自己的观点,佐证自己的立论。同时也不时对一些著名人士的论述敢于提出挑战,予以“批驳”。作者是一位从事文学创作的作家,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生长的乡土,但毕竟是一段复杂纠缠的历史。为了佐证自己的论述,聂还贵在书中大量引用中外著名学者、作家的有关论说。从雨果到《红楼梦》,从《诗经》到唐诗,作者努力形成旁征博引之势,增强著作的说服力和理论色彩。作者也不是一味地以大家为标榜和完全服膺,书中对一些名家的相关论述提出质疑,甚至包括谭其骧这样的历史地理大家。对作者“偏见”与“不公”的说法是否认可是一回事,但至少可以看出作者写作时的自信心态。当然,这也是其“乡贤”写作的一种体现吧。
这是一部慷慨激昂,以热情讴歌,以激情辩护的“乡贤”之书。毕竟这是一部文学之书,作者怀着满腔热情,向世人诉说自己为之骄傲的家乡历史。他像一个诗人一样忍不住抒发自己的豪情,书中多处引用和自创诗歌,以点燃热爱之情;他像一个散文家一样,不可遏止地叙述大同历史的亮点,大同文化的闪光处;也像一个演说家一样论述大同的骄傲及其在中国历史上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从一次文学创作的行动来说,这样一种感情投入是非常合理也是非常必要的。这样一种热情源自于对书写对象的高度认可,不是生于斯、长于斯,这种投入和认可都是不可能的。这也是聂还贵的写作之所以可贵的一种证明。比他对北魏历史更有研究,对相关文化知识更丰富的人或许还有不少,但能够像他这样把知识、学问、热情以及写作才能集纳于一身的,恐怕很难找出替代者。
关于大同,聂还贵在书中已经述说得足够充分,用不着我再来归纳和强调。我这里想说的是,在中国,像大同这样的历史文化名城还有很多,各城市也屡次在文学作品中被直接、间接地书写过。有着悠久历史文明传统的中国有太多的故事需要去讲述,需要一种当代书写。从这个意义上说,并不是所有的城市,包括一些做过都城的城市都有过这样的激情饱满、丰厚博杂的书写。聂还贵有幸生长于大同,可以不停地阅读,不停地书写。他的写作已经对读者了解大同起到很好的作用。我相信,他本人对这座城市的认识也还在不断加深中,现代大同的兴衰,当代大同的巨变,同样需要他这样的本土作家去关注,去表现。
(作者为《文艺报》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