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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最近几天还有房间吗？”
答：“有。”
问：“我在党政机关定点饭店查询网上，看到你们饭店是协议饭店，能否帮我预订一下房间？”
答：“房间可以订，但房价不是网络上的价格。”
问：“为什么？”
答：“政府采购协议价太低了，我们做不出来。”
这是记者以党政机关名义致电位于北京东南二环的康源瑞廷酒店预订房间时的一段对话，酒店联系人陈磊（化名）告诉记者，他们不能执行“定点饭店”的协议价格。
“定点饭店”是党政机关举办会议和出差住宿的指定酒店，通过政府统一采购、酒店自愿投标产生，房间的协议价格远低于门市价格。早在2006年，《中央国家机关会议费管理办法》就规定，中央国家机关开会要到定点饭店。中央八项规定出台以后，党政机关对“三公消费”的控制更加严格，集中采购的定点饭店在降低会议成本、控制会议支出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然而，据媒体报道，有的定点饭店在接待会议和出差时并不严格执行采购协议价，党政机关被迫“高消费”，这让定点饭店制度走向歧路。
为了解总体情况，本报记者分别在东部、中部和西部抽取了北京、上海、湖南、河南、四川、云南作为样本省市，于4月开展了体验式调查。调查发现——
五星级酒店是违约主体
调查结果显示，三星级酒店基本都能够按照协议价格订到4月下旬的房间和会议室；多数四星级酒店能够履行协议，部分四星级酒店报价高于协议价但表示价格可以协商，如北京北方佳苑饭店表示党政机关与酒店另行签订协议就能享受政府采购的协议价格；大部分五星级酒店尤其是北京的五星级酒店明确表示不能按照政府采购价提供房间。
北京市康源瑞廷酒店的商务双床间门市价1690元，政府采购协议价320元。陈磊说：“我们最低能做到600元一间，账目上的事好办，可以多报参会人数，做到符合报销标准。”
“你去问问其他酒店，都是这样做的。”陈磊的说法在记者调查中得到了证实。不少五星级酒店的销售经理都告诉记者，现在人力成本、物业成本和税负都很高，严格执行政府采购协议价可能会赚不到钱，只有提高价格，然后采取一些措施保证账面符合报销标准。
按照财政部规定，原则上省级政府所在城市的定点饭店客房套间采购价格应控制在600元以下，标准间和单间的采购价格应控制在300元以下，其他地级市的定点饭店采购价格应当低于上述标准。在北京金霖酒店，门市价2380元的高级客房在政府采购中的协议价为238元，仅一折；在上海华亭宾馆，门市价2500元的标准间的协议价为300元，不到两折；在湖南长沙开源鑫城大酒店，门市价658元的标准间协议价为188元，不到三折。
一直以来，三星级及以下的酒店是定点饭店的主体。财政部规定的采购限价也是以三星级酒店的运营成本和政府财政的承受能力作为参考出发点的。当四星级和五星级酒店接受为三星级酒店量身定制的政府采购价格时，其盈利空间就被大大压缩了。
华美酒店顾问机构高级经济师赵焕焱告诉记者，一般的大型酒店每天的固定支出就能达到70万元，加上各种变动成本，高端酒店的运营成本是非常高的。《收益管理——有效实现饭店收益最大化》一书的作者、有20余年酒店从业经验的网友“胡质健”在微博上表示，对五星级酒店来说，300元的政府采购价连变动成本都难抵消，加上其他成本，这笔生意根本无利可图。
“无利可图”是多数五星级酒店不履行协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既然无利可图，五星级酒店为什么还要来分这一杯羹？
低报价抢“定点”原因何在？
按照财政部的要求，2013—2014年的定点饭店已于2012年底前尘埃落定。据“党政机关出差会议定点饭店查询网”（以下简称“查询网”，网址http：//www.hotel.gov.cn/）公布的数据统计，这一轮有5000多家酒店入围定点饭店，其中五星级酒店达315家，占全国五星级酒店的四成多（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2013年2月1日数据显示，中国现有五星级酒店758家），比上一轮时的264家增加了近两成。
对于一份早餐动辄要上百元的五星级酒店，300元的政府采购价格显然是不具任何吸引力的。那么，五星级酒店抢滩政府“定点”，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赵焕焱认为，这是由于原来就存在供求关系错位，我国高端酒店近几年增长很快，但需求并没有同步增长，导致市场上高端酒店供大于求。
中国饭店协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陈新华则表示，五星级酒店参与投标主要是出于拓展营销渠道的目的。
近几年五星级酒店的客房出租率徘徊在50%左右，今年2月北京五星级酒店的客房出租率更是低到39.2%，而高端酒店要保证盈利，客房出租率一般需要达到60%以上。进入政府定点意味着多了一个稳定的客户渠道，对于增加人气、提升客房出租率是很有帮助的。
北京东城区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经理刘鹏（化名）一语道出了业内人士的深层考虑：“会议要定点是财政部的硬性规定，党政机关如果不到定点饭店去开会，就不是能不能报销的事情了，还得写材料打报告，说不定还要受处分。所以，我们不得不去争取这个定点的资格。”
在采访中，不少酒店的销售经理还告诉记者，党政机关的会议能带来巨大的隐性效益。
大型政府会议带来的效益是几何倍增的，参会人员的口口相传和媒体报道间接帮酒店做的广告，是最有效果、最具传播力的。
陈新华说：“对酒店来说，‘定点饭店’这个牌子是一种认可，能证明他的接待能力，对酒店争取其他方面的接待非常有利。”
违约的后果会怎样？
作为定点饭店，五星级酒店非得违约不可吗？上海华亭宾馆、四川自贡檀木林城市名人酒店、云南曲靖官房大酒店、河南许昌三鼎华悦大酒店这些五星级酒店均表示，完全可以按照协议价提供房间。
赵焕焱提供的数据显示，2013年1月至2月，北京各星级酒店平均RevPAR（每间可供出租客房收入，是综合考查客房出租率和平均房价的一个指标，指平均每间可借出客房产生的实际营业收入）分别为五星级389.84元、四星级246.65元、三星级158.67元。中西部城市星级酒店的RevPAR均远低于这组数据。
相比之下，政府采购的限价300元的确低于五星级酒店的平均RevPAR，严格执行协议价格会进一步降低每间可供出租客房收入。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五星级酒店会成为违约的主体。但是，若考虑到长期低迷的客房出租率和接待党政机关带来的隐性收益，协议价对五星级酒店也并非不可接受。所以，尽管明白投标即意味着能接受并严格执行协议价，五星级酒店在平均RevPAR达到450元时依然对“定点”这块招牌趋之若鹜。
陈新华说，成为定点饭店后，主动权依然掌握在酒店手上，酒店完全可以根据自身情况决定是否接待党政机关会议和出差住宿。但是，既然是定点饭店，要接待就应该严格执行协议价格。“口碑对于酒店行业的立足和发展特别重要，我们的要求是诚信第一，这也是行业的发展方向。”
党政机关定点饭店查询网的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对参与投标的酒店会反复强调：投标即意味着接受价格，不接受就不要参与投标。在日常工作中，除了接受投诉之外，工作人员还会不定期地暗访定点饭店。对于发现违约的酒店，会及时约谈其负责人，并给予警告。
有关人士表示，部分酒店取得“定点”资格后，用各种方式拒绝履行协议，这也扰乱了整个定点消费市场，更是党政机关践行八项规定的绊脚石。
同时值得思考的是，如果酒店的房价超出签约价格，那就意味着，公职人员的消费超出了规定。那么超出的这部分金额将如何入账报销？这是否会如酒店销售人员所说“账目上的事好办”呢？这应当引起我们的注意和深思。
（本报记者 柳 霞 周洪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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