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于希宁先生是我国著名花鸟画大师、美术教育家,山东艺术学院原名誉院长,也是山东省现代美术教育的开拓者和学科创建者,对山东美术发展有着积极而深远的影响。作为齐鲁画派最具代表性人物之一,他在绘画中强调国魂、画魂与人魂的统一,拓宽了传统花鸟画的人文境界。今年是于希宁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为缅怀于先生,重新领略他的艺术精神和教育思想,本报特刊发此书信体纪念文章,从亲情的角度,回顾于先生的艺术成就和人格魅力。
无语之情最耐思——寄给外公之一
昨天,女儿拿出一个小本子给我看,那是几年前您送给她的,上面您写了许多字。“学以致用,做一个德才兼备的人。给萌萌(印)”,此为开头。为便于孩子携带,您专门选了这个不及手掌大的小本子。
熟悉的字体,熟悉的红色小印章,熟悉的一丝不苟风范,又一次把我带到您的身边。
外公,不知是天意还是人意,我得以在您和外婆的呵护照料下长大。回望那些日子,您的严教与慈爱多在不言不语中降临。现在想来,正如您题画诗中所言“无语之情最耐思”。
那年,您到南京看望您的老师俞建华先生,带上了我。我好像有五六岁吧?此行印象最深的是跟您去拓石刻的拓片。您把一个小布拓放在我手里,然后把着我的手先蘸上墨,再均匀拍到铺在石刻上的宣纸上,很好玩。可惜,不记得是去的哪一处了。只记得每天早晨起床后,您给我梳好小辫子,我就像小尾巴一样跟着您到处走了。
读小学4年级时,您和我的班主任有过一次严肃的交谈:学校意见是我和几位同学跳级插入5年级,您却不同意,说,学习应该一步一步来。您的古板,使我的老师大伤脑筋。还好,最终您做了让步。
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咱家住在山东师范学院宿舍5号楼。我喜欢钻进您的书房兼画室兼卧室,那里总有摊开的纸、若干笔、墨和颜料,正在篆刻的印章,还有翻开的书。书中经常有您的蝇头“批注”或心得。您总是继续忙您的,并不嫌我碍手碍脚。倒是我经常嫌您的房间杂乱。每当这时,外婆就出面袒护您:“在画画的人里面,你姥爷是最干净的。”
您的净与静,我是在成年之后慢慢领略的。
在您的画橱抽屉里,我看到过精致的钓鱼钩、风筝拐子、德国蔡司照相机。听外婆说,您年轻时爱打网球、放风筝、摄影、钓鱼。这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中国,也比较时尚吧?可是为了您的绘画创作与教育事业,您远离了您的这些爱好,心无旁骛,心静如水。
您到农村来看我是在1969年。当时的鲁北还很贫瘠,交通、通讯都不发达,村里没有自来水,没有电。当您突然出现在我和乡亲们面前时,太意外了。不知道您这位不谙世事的书呆子是怎么乘长途汽车到县城,再怎么搭车60里地到公社,又怎么走12里路到村子里的?您是在走出“牛棚”后第一时间来看我的,还不慎被村民家的狗咬伤了腿。
1977年,收到您寄自北京的信,嘱我请几天假到北京去,您要带我去毛泽东主席纪念堂。时值您在北京为外交部作画,一起住在台基厂3条的还有李可染夫妇、吴作人夫妇等。老先生们热情唤我到他们房间去玩,您叮嘱我:“不要向先生们要画。工作时间不要到吴作人先生房间去,吴老作画不喜人打扰。”
您去世后,我过去在工厂时的一位老同事专门来信讲了同时期他经历的一个细节。他进京参加纺织部的会议,捎去了我托他带给您的衣物。您得知他很想瞻仰毛泽东主席遗容,主动帮助联系。次日晨,您和外婆冒着寒风在纪念堂门外等他,一见面,您就介绍“这是我老伴”。我的同事说,与您同行的另两位江浙画家,夫人都年轻时尚得多,而一双小脚的外婆由您介绍与人时是那么自然。
端庄贤淑的外婆大您3岁,与您成亲时没有自己的名字,是您为她取名“淑清”。1980年,外婆患病去世,您挥泪写下长诗《悼结发大姐郎淑清》,首句“郎家女子心地甜”,道出了您与外婆的相知。年轻时,您先后在上海、青岛等地求学、任教,外婆在老家潍坊十几口人的大家庭里孝老育幼,默默支持着您。新中国成立后,您与外婆一道走过了不平常的人生路。在上世纪60年代初特大自然灾害的几年里,外婆总是把有限的粮食给您吃,而您又把教授特供的糠麸饼干塞进我的嘴里。大炼钢铁年代,外婆亲手卸下娘家陪嫁衣箱上的铁把手、铜锁,交到您手中:“拿去吧。”“文革”初期,您失去自由,我下乡插队,“红卫兵”组织又限期咱们从“院长楼”搬出。外婆一个人伺奉着80多岁的婆母(后来我才知道是您的养母),拉着平板车,一趟一趟把家搬到山师东院东八排的一间半平房内。
外婆的坚韧源自她的品行,也源自她对您的信任。记得同住5号楼的邻居,一位大学副校长不堪折磨含冤自尽后,外婆反复对您说:“咱没做过亏心事,白的不会变成黑的。”
您不当家,工资带回家后从不问去处,但您能主事。记得有一天,您回家后高兴地展示托在手上的一块墨,“10元钱,是块好墨”。我那时年少,不屑地撇嘴,既然不允许您画画了,还买这些干啥?还是外婆懂您、疼您,赶紧替您放好。您早年的学生韩峰(音)患了癌症,您闻讯后掉了泪,外婆立即拿出50元钱,让我寄给在临沂市群众文化馆工作的韩叔叔。10元钱买1块墨,50元钱一笔汇款,在今天是一个很小的数目,而在当时,您的工资已被冻结,一家老小4口人,每人每月仅领取15元生活费。
记得您常把创作中的画作挂在家中墙上,不仅自己反复看,还请外婆品鉴高低。我曾表示不解:外婆不识字,也不会画画,能谈出什么意见?您正色道:“你姥姥是基本群众,她的意见很重要。”
您也经常要我给您的作品挑毛病。其实,您很清楚,我哪里懂画呀,早在“文革”中,因作品而蒙受不白之冤的您就痛立家规,不允许我这一辈子学画。只不过,虚心听取他人意见,在您已成为一种常态。对外行、对晚辈尚且如此,对您的师长、您的同行就更是如此了。
您为人做事严谨。外婆曾悄悄对我说:“你姥爷是属小老鼠的(您出生于鼠年腊月),胆子小。”但您的毅力惊人。“文革”中,长时间的批斗(您是“双料”的:“反动学术权威”兼“走资派”),您患了严重的颈椎病,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致右手臂疼痛,整夜整夜不能入睡,在屋内踱步,发展到右手麻木不能使用筷子吃饭。于是,您不声不响改用左手做事,竟然练习得左手用筷子、小刀等,不亚于右手之娴熟,甚至能够从相反的一侧自如上下自行车。
都说您以擅长画梅著称,其实,这也事出有因。“文革”中形势所迫,几年不能动笔,也无课能教,您想到了毛泽东主席的《咏梅》,画梅花、写此意,总不会被扣上“歌颂毒草”的帽子吧。自那时起,您专注地走进梅林,左一张、右一幅,从4尺开3,到丈2匹大作,不仅不厌不倦,而且越画越爱。
古语有“耋期倦于勤”之说,您在耄耋之年,还在孜孜以求画法画风的改进。每天清晨,您洗漱完毕随即把盥洗用具一一擦拭干净,然后就走到画案前,或看一看昨日作品,思忖一番,或铺上一张白纸,酝酿新的创作。怕您累着,我们总是把纸裁得小一点。刘曦林叔叔也专门书写“小中见大”斗幅送您,提醒您不可再作大幅画作了。但您好像已进入忘我境界,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时空。
也许,您更习惯用笔底的书画、胸中的诗词“说话”,所以,您的话特别少。当然,也偶有妙语出口。最后一次住进医院,您94岁高龄了,还语出惊人。一个周末,中国文联党组书记胡振民和文联副主席冯远先生先后来病房探望。冯远先生讲起您为中国美术馆捐赠的百幅作品,您突然说:“那不是捐赠。”站在一边的我吓了一跳,坏了,外公糊涂了,不是捐赠又是什么?“那是我向组织向国家交的作业。”
您从不以名家自居,一直认为自己是党和国家培养出来的,每念及此总是热泪盈眶,总感到做得还太少。
外公,知道吗?您的重外孙女又要远行了,赴万里之外的南美洲国家智利做国际志愿者。这在许多人看来不可思议,而您一定不会阻拦。因为,您是咱家的资深志愿者。
在我们亲爱的祖国遭受侵略者蹂躏时,你和师生们上街演出反对侵略的话剧。朝鲜战争发生后,您送自己疼爱的侄女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新中国成立后,你两次受命参与人民大会堂的装饰。还有,为北京首都机场、济南遥墙机场等一些建设项目作画,为少年儿童公益活动命笔……在抗洪救灾、抗击非典等关键时期,你更是主动拿出自己的作品奉献绵薄。这样的志愿行为,您一生做了多少,我难以尽数。清清楚楚的是,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不惜力气、不取分文、不求回报。
您走后,我已经不习惯没有您的日子。尽管您有时刻板得让人生气,有时乱发脾气,有时训斥晚辈、批评学生一点不讲情面,甚至不分皂白,可是,您还是一个好外公。
真的很怀念与您生活在一起的时光。
我经常想您,梦幻中,您就是一株百年老梅树,傲寒微笑,从不争春。
此时,邻居们都未起床,四周静静的,我写下这些记忆片断,这些话,寄给您,说给您。您一定听得到。
小刚
写于2009年6月下旬一个周日早晨
山东人民记得您——寄给外公之二
今天中午翻开报纸,头版的一条消息引人注目:“山东省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和建设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产生”,您在其中。
听到这个消息,您高兴吗?山东人民记得您!
这100位英雄模范人物是由社会各界民众自愿实名投票推选出来的。尽管您淡泊名利,尽管您不擅长人情交往,尽管您从未经过“包装”与“炒作”。1947年,齐白石、黄宾虹等出席您在北京的个人画展,我是60年后看到摄于民国36年的老照片才知道。尤其是耄年之后,您总是说“要做的事情太多,能做的事情太少”,越发埋首案头,可是山东人民仍然记得您!
所以,我此时的心情如同身上这件红色衬衣。忍不住在第一时间写信给您。
其实,此前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入选。前些日子,在媒体公布的提名人选中,看到您被提名,我心已足矣。您知道被提名的都有谁吗?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王尽美、刘谦初烈士,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地雷战英雄于化虎,著名学者成仿吾,《苦菜花》作者冯德英……都是山东各个领域功勋卓著的人士。
用您的话说,您是一名美术工作者,一名美术教育工作者。至于您为新中国的成立和建设作出哪些突出贡献,您从来没有讲过,我的了解也非常有限,现在简单列举一二,算是帮您“总结”一下?除了艺术成就之外,您看是不是还有这样一些:
——创办山东高等艺术教育,并为之工作终身。59年前,您主持创建了山东师范学院艺术系。此后,从山东艺术专科学校到山东艺术学院的成立、建设和发展,您倾尽心血。编制教学大纲,审定课程教案,四处聘请教师,亲赴市县招生,执教鞭,带学生。您是一个尽责的校长,更是一个称职的教师。记得您在家中作画时,每遇有学生到家里来,都可以全过程看您作画。对于学生带来的习作,您都认真地看,当场指出其可嘉之处与不足。有一天,您一进家门就兴奋地说,学校一位青年教师创作了一幅《中华百年祭》。您当时流露出的褒奖之情,至今我还清晰在目,您自己有什么新作也不曾那样欣喜,况且,您是主教花卉的,而那幅作品是人物画作。晚年,您最高兴的事情之一是学校的同事到咱家来,无论老同事还是新同事,您总是盯着人家反复询问学校的情况,问得很细,谈得时间很长。90高龄了,您还兴致勃勃地出席学校的开学典礼。艺术教育已成为您的一种生命状态。
——传承和传播中华文化,不辞辛劳。您去敦煌莫高窟是在20世纪50年代,交通食宿条件非常艰苦,您是背着写生本和水、干粮等必需品,先乘车,再骑驴,又徒步,才到达那里,在洞窟中夜以继日地学习、临摹。您讲过,在攀爬一处陡坡时,还差一点摔下山谷。新中国成立后,您致力于探索中国传统美术的时代精神,并努力将其向社会推而广之。为此,您不仅出版了牡丹、梅花等中国画技法分解式“讲义”,还欣然录制了有关视频资料,以便更多的人了解它,掌握它。改革开放以来,您先后赴新加坡、日本、加拿大、美国等地进行学术交流,带着自己的画作,更带着对中华文化的深情,与各国艺术家深入研讨,汲取他国民族文化之长,阐释中国美术之博大精深。
——奉献劳动成果,服务于国家的经济与社会建设,满足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作为一个美术教育工作者,您的心一直与祖国的前进步伐同频,一直以人民的需求为最高追求。20世纪50年代,您满怀建设新中国的热情,创作了《人民公社好》。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决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您捧出巨幅《咬定青山不放松》。您在80多岁时兴致勃勃地考察寿光蔬菜大棚,香瓜、菜椒都摘进了您的《大棚归来》。您用岁岁藤萝,赞颂社会和谐人民同乐。您牵上美丽的紫荆花,拥抱回归的明珠香港。您以百幅梅花,道出期盼祖国“春常在”的心愿。这么多年来,无论是全国美展送展作品、北京人民大会堂悬挂之作,还是外交部用于外事往来、人民代表大会、政治协商会议庆典之需,抑或是相识的和不相识的普通人,因喜爱中国画请您挥毫,您都一一认真劳作。在您的字典里,没有“应酬”二字。
1986年,您在74岁时为自己制定了后20年工作计划。2005年您93岁去中国美术馆开画展,您说,此行是去交作业,要特别注意听听大家的批评意见。还记得您那天在展厅与启功先生见面的一幕:“启老,我来交作业了。”启先生说:“希老,我是来上课的。”到老,您一直都在学习着,探索着。
放心吧,外公,我会代您感谢山东父老,感谢所有关心您的人,用您的方式感谢——继续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小刚
写于2009年9月22日中午
今又腊八——寄给外公之五
入冬以来第三场雪落下来了,满目素白。您知道的,这几年济南冬季干燥少雪,今年不知为何有点特别。洋洋洒洒的雪花是赶来和我们一起追思您的百年吧?
再过半个月,是您一百岁的生日。您生于1913年1月14日,农历壬子年腊月初八。外婆在世时,总是她记得给您过生日,每逢“腊八”,咱家的饭桌上总少不了面条。现在还不到煮面的时候,翻开您的画集,其中有一幅作品触动了我,于是,提笔给您写信。那是您1998年创作的,四尺对开的宣纸上墨色几乎铺染了五分之四,多处甚至伸向纸面之外,没有边际,一枝凌霄翘首其间,绿叶簇拥着花儿或含苞或盛开,冲我微笑,在不多的空隙里(应该叫做“留白”吧?)仅题两个字——“百龄”。
这株凌霄有百年了?或许,“百龄”也是题写您心中的所有老植?您对历经风雨、阅尽世事仍不改其意的老植总是特别衷情。您写梅花,老檊往往比新枝更有味道、更见力度、更现精髓。
或许,“百龄”又是题写您的师友?您尊师如父,敬友如兄。1933年考入上海新华艺专,对黄宾虹、潘天寿、诸乐三、俞剑华、陆抑飞等老师终生不忘,晚年还时常感念幼时在潍县养正学堂、县立中学、广文中学的各位先生。1994年,您深情回顾先师诸乐三,追记道:“先生寓居浙杭耕云村。一九八五年余参加全国高等艺术院校中国画教学座谈会时,受先生之邀,曾于其楼居洗砚作画”,并专门创作《杞菊延年图》,题曰:“年年重九过飞鸿,把酒相邀向太空。洗砚耕云抒胸臆,写来杞菊寿无穷”。您对师友寄情无穷。
再或许,是在题写我们的中华精神?您在《松颂》中写道:“千代蟠龙舞,中华仰止崇。堂堂君子度,万载颂高风。”堂堂万载是中华。您大幅作品《咬定青山》,就是透着这样一种万载高风。您毕生追逐这种精神。
“百龄”,也是题写给您自己的吧?95个春秋,您经历了多少事?“文革”十年间的批斗、屡遭病痛、外婆先您27年逝去,这些,您都走过来了。进入老年,您真是愈老愈坚了。1991年6月,您因脑血管栓塞入医院治疗,二十几天后即提笔填词《锦堂春幔医榻梦梅》,下阕是“敬君名传今古,遍天涯海角,老少诚虔。梦里南枝召唤,格外流连。与蕊微微亲吻,谈不语,含带心泉。莫道人生易老,朝夕相伴,韵里坤乾”。1999年4月,86岁的您行心脏起搏器安装手术,平平静静地进出手术室。94岁时,又一次手术为心脏起搏器更换电池,医生护士都很担心,您依然平静淡定。知道术后医生怎么说吗?“这是我经历的此类手术中最高龄的患者,奇迹!”
我不再问了。外公,您已用您的一生回答过了。
在您的人生画卷上,写满了追求,也尽书着淡泊。精神上事业上不懈的追求与生活上名利上的淡泊,构成了您的一生。您对住在哪里、房子大小从不在意,支起一块大木板就是您的画案,不够大就再拼接上一块,还不够大,就把宣纸铺在地板上。简陋的画室从未局限您放飞画思诗意。吃饭就更简单了,从我记事起,几十年里您一直是有什么吃什么,稀饭、窝头、青菜是饭桌上的主要内容,你就是以此得以与糖尿病“和平共处”多年。老年时您依然朝起即开始创作,晚上看过“新闻联播”按时睡觉。周末,咱们去郊外池塘赏荷,到南部山区踏青,找一处开阔地放风筝。您平平淡淡又有滋有味地生活着、工作着。
跟这幅《百龄》画作相似的是,您的人生也少有“留白”,乃至九十岁之后。您一直在创制新作,一直在关心关注艺术教育,一直在关心关注中华文化的传承,一直在关心关注祖国的发展变化,直到2007年12月28日,与您挚爱的这一切握别。
很快,您的八卷本艺术集就要付印了。这是为您的百年专门整理编辑的。许多同志在为这件事忙碌着。尽管仍然只能部分展示您的耕耘成果,我还是很感谢他们,也代您感谢他们。
毛泽东主席有诗句“自信人生二百年”,我们曾自信您能健健康康地走过百年,如同您笔下的百年梅、百年松、百年凌霄、百年紫藤。这种自信来自您从未老过的精神,来自您执著变新的创作状态,还来自很多朋友的愿望。谁知,在完成您人生最后一个二十年工作计划后,您悄悄走了。
雪融后又是春天了。前年清明去梅园看您,您正在眺望。“眼前千枝萌,身后百花竞。心近人未远,无处不系情”,这是我当时记下的。您真的没有远去。
即将到来的这个腊月初八,您应该能收到这封信。
永远想您爱您的小刚写于雪后
2012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