谔谔之士 赤子之心

    越剧特别是女子越剧，擅长表现的是缠绵悱恻的才子佳人、儿女情长、家庭伦理、风俗人情。浙江省嵊州市越剧团却用越剧形式成功演绎了从嵊州走出的中国现代著名经济学家、教育家、人口学家马寅初一代“国士典范、民族楷模”的学者形象。男女合演的样式使越剧的柔美婉转和马寅初的阳刚之气相得益彰，吴越文化和华夏精神融为一体，为越剧开了新生面，在观众中产生了强烈的震撼和共鸣，被誉为具有深刻现实意义的恰逢其时之作。

    世纪老人马寅初历经三个朝代，一生波澜壮阔，亮点多多。但舞台时空有限，必须有所取舍。此戏大事有据，小事不拘，突破真人真事的局限，集中表现他底色鲜明、主调突出的后半生：抗日战争时期，马寅初在重庆当众演讲慷慨激昂，痛斥蒋家王朝的专制腐败，拒绝高官厚禄的诱惑，被囚禁上饶，身陷囹圄。他从现实对比中认识到共产党的清正廉洁、光明磊落，是民族希望之所在，与以周恩来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建立了肝胆相照、休戚与共的真诚友谊。解放后，马寅初为了民族的长远利益，向共产党大胆建言，甘当诤友，发表不合时宜的“新人口论”，虽屡受误解、连遭围攻而毫不气馁，宁折不弯，把捍卫真理作为生命的最高追求。

    此剧主线清晰，波澜起伏，显示出剧作家姜朝皋驾驭把握复杂现实题材的高超能力。虽没有曲折的故事，复杂的情节，但运用串糖葫芦式的结构，选择节点，采撷细节，着力表现人物的精神世界。马寅初不仅是传统的皓首穷经的硕学鸿儒，而且是受到欧风美雨吹拂沐浴，有着“五四”新文化背景的知识精英。中华文明、民族精神铸造了他的灵魂，心忧社稷，心系苍生，松柏节操，云水胸襟。具有孝、正、廉、仁、硬特点的“嵊州强盗（道）”乡土文化培育了他的性格：耿直倔强、自信自尊、无私无畏。他始终站在时代的前沿，具有远见卓识。注重实践，个性独立，作风民主，“求真知、做真人”，坚持真理，“宁鸣而死，不默而生”。越剧《马寅初》不仅时代跨度大，而且政治性强，涉及一系列十分敏感的人物和事件。剧作家发挥戏曲“出之贵实，用之贵虚”的含蓄写意之优势，“与周总理见面谈心”一场戏避免正面着墨，巧施侧笔偏锋，运用独特的视角，举重若轻地表现重大的历史事件。笔法展转腾挪，摇曳多姿，如神龙不见首尾，留给观众可以意会、难以言传的思考空间，真可谓用心良苦。

    真实、立体、气韵生动的人物形象最终有赖于演员的深刻体验和倾情创造。著名小生、国家一级演员张伟忠对马寅初的把握十分准确，运用生活化和程式化相融合的表演，形神兼备，自然真切，棱角鲜明，是对越剧表演的突破。“拒绝违心写检查”这场戏尤其精彩，只见他提起笔，手颤抖，意迟疑。心问口，口问心。一支笔，重千斤。沉吟再三，不肯违心落笔。演员运用唱、念、做、舞等身段动作和肢体语言绘声绘色地刻画出马寅初此时此刻内心的激烈斗争和感情的煎熬，揭示出他爱党爱领袖更爱真理，讲友情讲利害更讲真话的人生信条和伟大人格。

    马寅初的形象已经在舞台上树立起来，但人物内心世界和情感天地还需要进一步深入开掘。特别是“焚书”后面的戏应该重构发挥，把高潮推上去。古往今来，多少见风使舵的势利之徒、投机取巧的舌辩之士，身陷名利场中和欲望渊薮不能自拔而灰飞烟灭，只有像马寅初这样具有赤子情怀的谔谔之士才赢得后人景仰。但马寅初不是先知先觉，他也有迷惘、困惑和思考：知识分子应该如何立身处世？如何参与治国安邦，体现自身价值？今天，为了民族的复兴，执政党需要与时俱进地广开言路，呼唤涌现更多敢于发表真知灼见的仁人志士和民族脊梁！这正是本剧留给我们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