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里，为何老演老戏

    春节期间，全国各地京剧演出市场多为传统老戏所占据，特别是大年初一，几乎全是《龙凤呈祥》。此外还有《四郎探母》、《凤还巢》、《锁麟囊》、《大登殿》、《桑园会》、《桃花村》、《珠帘寨》等传统戏。节日京剧市场为何总是“老演老戏”，也就是说京剧新戏为何争不过传统老戏？这虽是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但分析这些老戏占据演出市场的原因，或可对当下的京剧新戏创作有所启示和帮助。

    大团圆的故事符合节日喜庆氛围

    节日里，人们看戏图的是喜庆、吉祥，因而这些都是大团圆结局的戏，便符合人们的欣赏心理。而且戏中所宣扬的均是忠孝节义等传统美德，这些在当今并未过时，所以这些老戏仍有市场。

    京剧《龙凤呈祥》，又名《美人计》、《甘露寺》、《回荆州》。讲的是三国时期，东吴孙权、周瑜为了向刘备索取荆州，设下“美人计”，以孙权之妹孙尚香为诱饵，把刘备骗到江东作为人质。但计谋被诸葛亮识破，于是将计就计，让赵云保着刘备前去招亲。到了东吴，按他授予的锦囊妙计，通过乔国老穿针引线，在甘露寺相亲取得吴国太的好感，结果弄假成真，刘备不仅娶了郡主孙尚香，而且“夫妻双双把家还”，返回荆州，“美人计”反倒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大登殿》是全本《红鬃烈马》中的最后一折，讲述薛平贵攻破长安，拿下王允、魏虎， 自立为帝。分封苦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为皇后，斩魏虎，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扬眉吐气，给这个故事中善恶相关的人都做出一个交代，亦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四郎探母》讲述的是杨家将的故事：兵败后改名木易被招为辽国驸马的杨四郎，得其妻相助出关探母。萧太后得知真相后欲斩四郎，经公主哀求得以幸免。虽然杨四郎在敌国做驸马的身份引起过一些争议，但其因去国怀乡引发的矛盾和痛苦，得到人们的谅解，尤其是剧中淋漓尽致地抒发了母子、夫妻、兄弟之间的种种人伦之情，苍凉凄楚，哀婉动人，还是很受戏迷欢迎的。

    程派代表剧目《锁麟囊》，取自《剧说》中一个小故事，讲述了善良的富家小姐薛湘灵，在富贵无常的人世中，如何因当年的仗义助人而得到报恩和救助的感人故事。剧作以世态炎凉为反衬，表达了扶危济困与感恩投报的美好感情与道德观念。京剧《凤还巢》原名《阴阳树》，又名《丑配》，讲述了明末侍郎程浦的女儿美雪娥许婚英俊少年穆居易，程夫人为貌丑亲女雪雁定下夺夫大计，却遇上冒名前来迎娶的宗室朱焕然，最终丑配丑，美配美，皆大欢喜。此剧巧妙地批评了偏袒亲生女儿的后娘，并暗示了“害人亦害己”及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中国戏曲故事中有很多善恶报应的大团圆结局，通俗好看，也迎合了喜庆的节日气氛，而且让广大观众看完戏能够有个轻松的心情回家，因而这些戏成为节日首选剧目而常演不衰。

    行当齐全异彩纷呈

    这些戏的另一特点是行当齐全。观众可从一出戏里欣赏到众多行当的表演，尤其是不同流派名家荟萃的精彩演绎，会让人大饱眼福，大过戏瘾。

    《龙凤呈祥》故事生动，人物众多，生、旦、净、丑行当齐全，文武兼备，为表演艺术家提供了广阔的创造空间，使之成为一出重要角色人人有戏、步步精彩、场场有笑料，唱、念、做、舞都有看点的，能够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审美愉悦的好戏。按现在流传的北派演法，马派饰演的乔玄已成为范本，马连良先生以精湛的演唱技艺使乔玄从非主要人物上升到一号角色，而且剧中的唱段“劝千岁”不仅是马派也是京剧演唱艺术的经典之作，在民间广为传唱；从梅兰芳、程砚秋到张君秋先生等旦角大师饰演的郡主孙尚香，同中有异，通过各自对演唱的精微处理，显现着不同流派的多姿多彩；许多老生名家曾经饰演剧中的刘备，各具风韵，谭富英先生的演唱酣畅淋漓，表演贴近人物，广受推崇；还有净行的孙权、张飞，小生行的周瑜，老生行的鲁肃，武生行的赵云，老旦行的吴国太，丑行的乔福、贾化等，无不经过历代名家的精心创造，为全剧增色生辉，共同铸就了一出经典大戏，也是一部传统艺术的珍贵遗产。

    《大登殿》也是行当非常齐全，老生老旦青衣花旦丑角儿个个有戏，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思，彼此之间的对话活脱脱一副社会众生相。京剧界名角儿众多，流派纷呈，不同流派不同演员的各种有趣的排列组合，可以演出不同的风采。

    《四郎探母》人物不少，行当配置相当整齐，但主要是唱腔丰富而优美。尤其《坐宫》一场，几乎囊括了“西皮”唱腔的全部板式，通过板式的变化，多层次地揭示了人物的情绪变化。与公主对唱的“流水”，字字起棱，句句变调，最后的“叫小番”之嘎调，激昂高亢，最显演唱功力，因而最受关注和期待。《锁麟囊》也是以声腔取胜，据说当年翁偶虹先生写出剧本，程砚秋先生并未马上演出，而是用了一年多时间琢磨唱腔，创出了抑扬错落、疾徐有致、婉转动人的新腔，并把腔和身段融合在一起，使程式化表演装满了真实的人间情感和惊人美感。

    这些戏都有脍炙人口的唱段流传，如《龙凤呈祥》中的《劝千岁》、《昔日里梁鸿配孟光》，《四郎探母》中的“流水”对唱，《锁麟囊》中的《春秋亭外风雨暴》，《凤还巢》中的《母亲不该理太偏》，《珠帘寨》中的《昔日有个三大贤》等，让观众们耳熟能详，流传至今，也是这些戏受到追捧的原因。

    轻松幽默饶有情趣

    这些戏的共同之处是轻松幽默，饶有兴趣。如《龙凤呈祥》，本是两大军事集团的明争暗斗，但戏里却将相亲、结亲作为主线，突出了人情、亲情乃至家庭气息，于是就有了喜庆的情境氛围。剧中乔玄与孙权的口舌之争，十分有趣，令人忍俊不禁，而见风使舵的贾化及贪图钱财的乔玄侍从等丑角的插科打诨，更是令人捧腹。

    《四郎探母》按剧情本应是一出悲剧，但却以喜剧的形式表演，剧情跌宕起伏，曲折紧张，全剧充满了人情味，每一场都能紧紧抓住观众的情绪。剧中萧太后与女儿的冲突，两个舅爷的斡旋，都喜感十足，让人舒心愉快。

    而《凤还巢》则是一个静中搞笑、略带嘲讽的才子佳人故事。剧中丑女雪雁代替雪娥出嫁，谁料冒穆居易之名前来娶亲的竟是丑哥朱焕然，二人洞房一场丑上加丑，与最后雪娥与穆居易的美洞房形成鲜明的对比，错中错有着合乎人意的巧中巧，看得人心满意足。此外，《大登殿》中理亏的王允，《珠帘寨》中怕老婆的李克用，《锁麟囊》中自作多情的碧玉等，也都诙谐幽默，为全剧增加了笑点和看点。而且现场演出时，丑角还与时俱进，用了一些和现代社会接轨的风趣语言现挂，适时地活跃了剧场气氛，缩短了和现代观众的距离，出奇不意又不伤京剧元气，更能给观众提神儿。

    其实这些故事都很落套，没有宏大的主题，没有生硬的说教，而是通过一个个通俗易懂的故事讲述一个浅显的道理。反观当今许多京剧新戏，主题宏大，故事沉重，人物板着面孔。虽说主题深刻，但看后让人心情沉重，实在不适于节日演出。而且当今许多新戏唱腔设计过于求高求难，唱段难以传唱和流行，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新戏的普及。更重要的是新戏舞美、灯光繁杂，不像传统戏的一桌二椅那样简洁明快，演出成本相对就高。新时期以来，有不少成功的京剧新戏，如《曹操与杨修》、《膏药章》、《骆驼祥子》、《宰相刘罗锅》、《凤氏彝兰》、《华子良》、《成败萧何》等，但因版权及以上所述原因，不能作为节庆演出剧目，也不能像老戏那样普及，更无法像老戏那样深入人心，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