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祛邪 弘扬正道

    新春即将到来之际，近20位画家、学者参加的首届文人画创作座谈会在京举行。座谈会由光明日报社高级编辑雒三桂与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摩罗主持。与会者认为，中国传统文人绘画是世界艺术的巅峰之一，是中国文化对世界文化的重大贡献。但近代以来，以文人画为代表的中国传统绘画不断遭到人为的贬低与削弱，不仅严重损害了中国传统艺术的正常发展，也造成了中国艺术教育的严重断层和国人审美价值观的严重混乱。今天我们重新讨论文人绘画，是为找回失落的中国艺术精神，扶正祛邪，为中国绘画艺术的发展找到正确的方向，影响并让更多的人投身到中国绘画艺术的继承和发扬中来。

    范曾（画家）：

    中国的文人绘画是气力非常弥满而充沛的。文人画的线条是优雅的，绝不是怒目而视的。一个人拿毛笔在宣纸上写一笔，我们大体上就可以知道这个人修养如何，性格如何，学养如何，再画几笔可以看到更多。倪瓒、八大和渐江等是中国传统文人绘画的巅峰，他们就是中国文人画的高度。文人画给人的感觉应该是宁静、典雅、高华。宁静的源头，是老子的哲学，“静为燥君”，安静要统御烦躁。文人画为我们提供了美的典范。康德认为审美有四个层次，愉悦、美、崇高，然后是善。孟子说“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东西方对美都做思考，作为一个对象来审美，如何表现这个美，语言完全不相同。

    感官的愉悦仅仅是审美的初步，愉悦不能成为一个必然的审美对象。光愉悦不行，要升华到美；美还不行，还要升华到崇高，崇高还要深化到善。中国画家的作品，仅能满足感官愉悦的作品不是文人画，仅能满足观赏需求的不是艺术品。中国人追求的是更高的境界。《大学》讲：“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的是宇宙本体，对宇宙本体的感悟，终极的目的是至善。中国的文人画能够起到这样的作用，就像中国文人的诗可以起到这样的作用一样。中国的文人画，首先是诗性的，有诗的性质；第二是哲学的；第三是书法的。这三个基因的把握少一个都不行。文人画是中国各个画种里道义最高的一种。中国文人介入哪个领域，哪个领域就会花开满树、月满中天，这是中国文化起的作用。

    陈鹏举（文化学者）：

    中国画与中国文字的关系以及与文人的关系十分密切。文字和绘画内在的联系超过所谓“书画同源”。中国文字和绘画内在的感觉是相通的，中国文字本身皆是画，中国画在诞生时就已包含了无尽的可能性，每个画家在里面找到一个元素，就可以成为一个画家，创作属于自己的画。中国绘画和文字无与伦比。文人画是中国绘画的一部分，是最高层面的绘画，而不仅仅是一个文人去画什么画的问题。中国文字是中国文化最核心的东西，画家如果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表现原本只有文字表达的东西就是非常好的画，这种画我认为就叫文人画。文人画是极度内心，极度个性，无法替代，无法传承的。每个人的生活背景和追求都不一样，但一个文人画家是一个时代的福分。

    朱青生（北京大学教授）：

    今天的文人概念要改变了，今天的文人已经不是像古代那样会写诗就是文人。今天的文人应该了解圣贤书是现代知识分子自己专业之外的东西，他们对其保有兴趣，并且对世界的前途和人类的理想依旧发出声音，进行研究，并有深切的关怀，对人的前途、权力以及人的价值有着充分的理解，而他的理解如果通过艺术的方式来解决，能够在思想之外、知识之外创造新的艺术形式，这个形式有可能是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但应该去探索，这个探索和实验是重要的，只有中国在引领世界的时候，中国的民族复兴才能够形成。

    梅墨生（画家）：

    文人画是历史的存在，是中国艺术史和文化史重要的一块，曾给人类带来了无数的辉煌和经典。但文人在今天也发生了复杂的分化，传统意义的文人在今天已经少之又少，如果有也是主流文化的另类和异类。我们几十年来的艺术教育，教的不是自己的文化和自己的艺术，不是自己的审美和理念，对自己的文化数典忘祖是几十年来愈演愈烈的悲哀。我们美术的评选趣味完全不是自己的民族心理。中国的知识精英在干什么？中国的知识界在干什么？我们引领这个时代潮流的方方面面在做什么？不能设想。

    河清（浙江大学教授）：

    中国画本身是文化人的画，是富有文化含义的。近代以来，中国人在文化上非常自卑，把西方当成现代，当成先进。因为物质、经济、军事上落后，我们自卑，认为我们的文字也落后，我们的经济、知识、音乐等都落后。社会进化论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鸦片”，整个中国文化被妖魔化，西方人写历史，中国人则在历史之外，所以中国绘画一百年来受到了人为的不公正的贬低。今天我们为文人画正名，重新提倡文人画，就是重新提倡中国绘画的价值标准。陈师曾在《文人画的价值》一文中提出文人画重要的意境是“澹远幽微”，其实这样的话语在中国绘画里是大量存在的。“静”是中国文化，中国山水画最核心的概念，是中国文人画最核心的审美追求。文人画并不追求儒家的出世，更多的是一种隐士精神，尤其是远，“心远地自偏”，画贵有静气。这样的追求，今天完全合乎时宜，但我们也要与时俱进。西方现代绘画很重要的特点是创新，要个人表现，表达自我。中国画正相反，表现的不是西方表现主义的小我，是大我，某种程度上是无我、忘我，佛家的无我。在对待创新的问题上，我们不是要个人表现，而是要用雅俗来判断创新的好与不好，纯粹个人表现是不被追求的。西方现代艺术强调革命、追求时代精神，中国人强调通变。通是指古今、上下文脉，通是第一位的，变是第二位的。通变的概念能非常好地应对时代变化，有继承又有变化。国画的形式可以变、表现方法可以变，但本体是不变的，千年贯通的内在的精神是不变的。

    刘万鸣（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副院长）：

    当下的文人画创作，虽然不像古代具有普遍的审美标准，但是它始终作为中国绘画的一种核心而没有改变。虽然外来文化和各种风格流派纷至沓来，但这种核心是坚定不移的，文人画的精神没有流失，始终在中国画中占主导地位。由于中国文人画博大精深，它不可能像烟云一掠而过，而是有极强的生命力。文人画不但是主导，而且永远是核心，这是中国人骨头里的审美趋向。

    刘波（画家）：

    所谓“文人”，除了要有学养，更要有童心，有赤子之心。文人还得有风骨，没有风骨怎么是文人呢？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无论多大学养，都要有取舍，很多事情非不能也，是不为也！这是文人很重要的规定性。更重要的，文人还要有怀抱，这是我自己看待古代文人，大文人、小文人，大境界、小境界的标准，也是看今天大学里的教授和社会上各种形形色色的真文人、假文人的标准。还有个概念是负文人，也就是对社会有负面影响的文人。

    王双强（艺术鉴藏家）：

    首先，中国的文人画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它之所以具有那么大的魅力和价值，是由于它不是孤立的，在中国有着非常雄厚的群众基础。真正的文人和大文人之所以“真”和“大”，是由于他们的语言、诗词、音乐或者他的绘画感动了更多的中国的老百姓。其次，文人画是有境界和内涵之分的。感官之美是第一层次，精神层面有诗意，可以激发与天地自然的沟通，激发精神和思维的驰骋是第二境界，接近于诗的境界。第三是灵魂层面的。在文人画中读懂了美的存在，读出诗的境界，再升华到宗教的震撼，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另外，中国文人画应该担负起历史的使命。今天我们弘扬文人画，是为了正本清源。而很多所谓的当代艺术，是掘了祖宗的坟墓，哗众取宠，是妖魔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