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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12月21日 星期五

    与树木无关?

    作者:王彬(北京) 《光明日报》( 2012年12月21日 16版)

        友人在手机里焦灼地对我说,雍和宫大街上的槐树被砍掉了。我告诉他,那里的行道树不是槐树,而是小叶梣。槐树是北京市树,也是胡同里的乡土树木,若是被砍伐,当会引起人们的关注与痛惜。

        在北京,砍伐行道树的理由大致有这样三条:树龄老化、更换树种、遮挡机动车视线。我不知道,砍伐这里的小叶梣是什么理由。树龄老化吗?不是,因为它们僦居这里的时间并不很久;更换树种吗?不是,迁徙而来的还是小叶梣;可能是遮挡视线吧?这里的小叶梣枝叶相连,仿佛一座绿色的长廊,对于疾驰而过的车辆或许会有些妨碍。

        大概是在八九年以前,我刚刚卜居亚运村,那一带的行道树也是这种树。一天黄昏,一名园林工人修剪枝叶,把妨碍车辆与行人的冗枝剪掉,正是他告诉我这是小叶梣的。回家以后查阅资料才知道,小叶梣原产陕西,因此又以“秦”为称,其皮入药,叫“秦皮”,有泻热、明目、止痢之效。

        砍伐雍和宫大街的小叶梣,不知是否出于相同的原因。总之,小叶梣被砍掉以后,那里的道路变得丑陋了。

        小叶梣是速生树种,近些年在北京种植颇多。在我印象中,刚种植的时候,这些树还保持着在苗圃里的幼小形态,几年以后便枝干岧岧翠叶蓬勃了。在我曾经居住过的胡同,也有小叶梣。胡同北侧是四合院,南侧是楼房,同样是小叶梣,北侧的亭亭如盖,南侧的倾斜弯曲,数米之隔,便产生了如此不同的形态。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一个年轻人在胡同里绘画,对象便是迫使小叶梣倾侧的楼房。浅灰或者暗米色的墙体、倾斜的绿铁皮屋顶,在他的笔端凝结为斑驳的色块。他画布上的西式楼房是民国时期段祺瑞执政府里面的建筑,在当时应该算是好建筑,我曾经去过那里,还保持着往昔的华丽。雨季之前,有时可以看到几个工人提着油漆桶行走在楼顶,用刷子蘸满绿漆,把破损的地方涂抹几笔,几天之后,楼顶便焕然一新,绿灿灿的。当时,那里还没有小叶梣,这楼顶是胡同里唯一的绿色。

        在北京,绿化道路的行道树当然不只小叶梣,数量最多的是槐树、杨树与柳树,后两种树生长速度快,是北京的当家树种。大家族之外,还有小谱牒,诸如合欢、泡桐之类。

        合欢是一种娇媚的树,花朵是丝状的,如果一定要将那种绯红作比喻,可以说是少女的睫毛与唇角颜色的结合。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合欢都呈绯红色,澳大利亚的合欢便是金黄色的。我不知道澳大利亚的金合欢有什么内蕴,在我国古代,合欢往往是夫妻的象征。《玉台新咏》辑有以其为题的五首诗,其中有这样几句:“我心羡此木,愿徙著余家。夕得游其下,朝得弄其芭。”尽管很想把它移植到自家园地与其朝夕相处,但是“尔根深且坚,余宅窄且洿。移植良无期,叹息将无何。”合欢的根系深厚,自家的土壤贫瘠低洼,故难以做到,这么一想,只能发出低微的叹息了。被司马炎斫去了头颅的嵇叔夜说过:“合欢蠲忿,萱草忘忧。”古人常将合欢赠人,说是可以消怨和好。萱草便是黄花菜,萱草的花朵晾干了可以做菜。北京有一个地方曾经是栽培黄花的菜园,后来改作居民小区,讹音为“黄瓜园”。而合欢则种植在台基厂大街。1966年“文革”爆发,台基厂被改为“永革路”,合欢也被砍伐了,理由是:这样的树与“革命”不符。“革命”是疾风骤雨,合欢呢,却是那样的娇羞。然而这些人大概忘记了,合欢的颜色与“革命”的颜色是在同一个谱系里呢。

        在那个年代,有谁去关心这些行道树呢?大概也是在那个年代,在官园西边的车公庄大街栽下了一种粗枝大叶、树皮乌黑的树,后来知道了叫泡桐。泡桐生长神速,至少是杨树的两倍,几年不见,便长成了参天大树。春天的泡桐花是淡紫色的,肥厚硕大,很多花朵连成一串,缀满树冠,十分壮观,行走其下,天空都泛射出微紫的光芒。但是我不喜欢它,其花朵开得有些夸张,还散发出一种微腐的气息;此外,泡桐虽然生长迅疾,却枝干空疏。总之,每次经过那里,我的心中都难免涌出一种纠结的感情:可以做秦皮的小叶梣被砍掉了,娇柔的合欢被砍掉了,而这里的泡桐,从“文革”到今天,40多年了,却依然矗立,没有遭受斧斤之痛,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道理,这大概与树木无关?

        (作者为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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