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是海外知名的双语写作大师熊式一的第一部小说,也是其蜚声海外的成名作之一。1943年英文版《天桥》在伦敦首印后重印十余次,被译为多国文字,畅销海外,一时间,熊式一声名鹊起。那时在英国写给熊式一的信件,即使错写或者漏写了地址,只要在信封上有他的英文名字S.I.Hsiung,邮局都能送到他的手中。但是对于国内读者来说,直至2012年该书中文版出版,熊式一才方被国内读者所知,也无怪当代文学研究者陈子善叹息:“世人谁识熊式一?”
国学大师陈寅恪认为熊式一的创作成就绝不亚于声名遐迩的林语堂,小说《天桥》堪与林氏的《京华烟云》媲美。陈寅恪曾说,相对而言,他更倾心于《天桥》,因为“北都旧俗非吾识,爱听天桥话故乡”。
我首次知道熊式一,是在著名翻译家许渊冲的传记《逝水年华》里。文中有一章专门忆其游学牛津时住在“表叔熊式一家里”,“表叔20世纪30年代在英美上演英文剧《王宝钏》,得到萧伯纳的赞赏,红极一时”,还提到“那时用英文写了一本《天桥》,得到英国桂冠诗人曼殊斐儿的赞赏,已经译成法文,在巴黎书店橱窗里展出”。
我当时就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今年国内首次推出该书的简体字版,了了我的心愿。故事始于1879年江西南昌城外,李明为了求嗣,延续香火,立誓行善,为当地的居民建筑了“天桥”。不久,妻子怀了双胞胎,但其中一个胎儿刚出世即死去,李明匆匆赶去天桥,买下了傍岸停泊的贫困渔夫刚出生的婴儿,取名大同。于是,大同与第二个婴儿小明成了名义上的孪生兄弟。大同自小受冷眼相待,但刻苦好学、正直上进,深得其叔叔李刚的扶掖,在私塾接受传统教育后,进入南昌的教会学校学习。1898年,他北上京城,参加维新运动。戊戌变法失败后,大同去香港,历经多次起义和挫折,十余年后,成功地领导了推翻清王朝封建统治的运动。小说将大同30余年的坎坷经历,置于波澜壮阔的中国近代史中,既写出了清朝政府的腐败和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社会现状,又反映了中国在社会变革转型的前夕,经济、文化、宗教、政治方面的尖锐矛盾和冲突。
《天桥》开篇就很吸引人,描写李大同养父李明的吝啬,入木三分。作者长居英国,故文字中带有正话反说的英式讽刺,譬如,讽刺李明请客所用春笋太老,便借以吃客的议论:“可惜采得太早,所以太嫩了!再过几天,便可以留得做家具了。”又如,形容李明对待下人刻薄,却道:“无论什么人,到他家中一看,看见他的底下人都穿得如此破烂,一定就会知道他半生致力慈善事业,绝没有从中渔利。”
各种精彩,不一而足。本书首次出版是用英文写就,主要是向英人介绍中国,故在个别段落上或有引用国内作品之嫌,比如李明断气时伸着的两根手指,就是《儒林外史》里严监生去世时的经典片段。
本书的后半段,主要是写李大同参加辛亥革命等历史事件,用一个虚构的人物穿起整个时代,正应了作者的写作目的:“写一本以历史事实、社会背景为重的小说”,以向西方介绍一个真实的中国。书中大量采用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包括:袁世凯、李提摩太、文廷式、孙中山等。由于人物刻画鲜活,对历史事件太过真实的反映,让虚构的主人公李大同被不少读者认为是真实的历史人物,纷纷来信询问。对历史小说家来说,这或许是最大的褒奖。
熊式一不愧为叙事高手。书中语言简练生动,亦庄亦谐,时而穿插一些中国古典诗文或典故,还夹杂着江西本地的民俗和习语,乡土色彩浓郁。整部小说故事跌宕起伏,情节扣人心弦。无怪《天桥》发表后,不少英国的评论家直称,此为狄更斯式的作品。
不仅内容引人入胜,该书还具备了重要的历史价值。熊式一的主要研究者陈子善曾说:本书的出版,除了作品本身的文学价值之外,其文学史价值尤其值得注意。20世纪初,中国人在海外用英语写作的主要人物有三位:林语堂、蒋彝、熊式一。林蒋的作品在大陆出版较多,且多为国人熟知,而“海外林熊各擅场”的熊式一却迟迟未曾得到其应有的关注,在文学史上也未得到应有的地位。这固然和过去政治环境有关,很大程度上也和其作品在大陆出版太少有关。
今年是熊式一诞辰110周年,随着《天桥》简体版在大陆的出版,知名学者陈子善、与熊式一曾有多次近距离接触的老舍先生长子舒乙都曾多次在不同场合以“熊式一”为主题开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是熊式一的母校北京师范大学外文学科创建百年,在庆祝仪式上,《天桥》被赠送给母校这一标志性文化事件更为社会各界人士所关注。陈寅恪有诗云“爱听天桥话故乡”,那就让我们且“乐见天桥回故乡”吧。
十一月光明书榜:《天桥》,熊式一著,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