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2月1日晚间,辛波斯卡在波兰南方古城克拉科夫的家中去世,享年88岁。“让想存活的人存活/然后死去,一个接一个/云朵对这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在《云朵》一诗中,诗人用冷静而近乎残酷的语调这样写过死亡,她对死亡并不存在恐惧,也不会轻易发出悲悯和喟叹。
早在十多年前,诺奖就开始让汉语世界接触到这位波兰女诗人。随后,我们的出版界就贡献了两个她的诗歌译本,一个是林洪亮翻译的《呼唤雪人》,一个是张振辉翻译的《诗人与世界》。两个译本都是直接从波兰语翻译的,而且都附录了辛波斯卡所写的不少书评,选自她的专栏“非强制阅读”。现在,诗人去世半年以后,我们又迎来了第三个译本:《万物静默如谜》。尽管是从英文转译的,但由于陈黎和张芬龄夫妇是台湾著名的诗人,因此这个译本极大地再现了辛波斯卡的诗歌气质,以最精确、简省的汉语塑造了一名名副其实的简洁大师。
辛波斯卡的诗歌明晰、简洁,能在顷刻之间深入人心,在全世界征服了大量读者,这都要归因于她精湛的诗艺,用她自己的诗句来说,“她拥有狙击手的敏锐视力/而且毫不畏缩地凝视未来。”(《仇恨》)辛波斯卡不仅以其轻盈的诗风而独树一帜,更重要的是,她坚持不懈地试图用诗歌展现对事物的好奇,探索人类生活的严峻问题,她“把诗歌当做生命的回答,当做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思想和责任的语言工作的方式”,如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所说的,正是这样一种天然的融合,她的诗成为了“完美的语言客体”,在她的诗歌里几乎看不到西欧现代主义诗歌对待语言的那种波希米亚式放浪态度。她的诗那么严谨,那么精确,精确到几乎无法更改一个词语,更别说删改一句话了。这种对待诗歌的严谨态度,又被诗人陈黎完美地再现了出来。
某位波兰记者毫无保留地赞美辛波斯卡是“唯一一位能够将不重要的事情变成重要的事情的诗人”。尽管这是溢美之词,却无意中触及了她的诗歌的本质。正如辛波斯卡1962年的一本诗集的名字《盐》所提示的,她的诗是萃取于生活海洋的透明晶体,折射着人类存在的多重意蕴,缠绕着人类的困境与希望,世俗与神圣,不安与宁静,泪水与欢笑。辛波斯卡将诗人视为敢于对自己说不知道的人。晚年的诗作《植物的沉默》以最平淡的心态演绎了存在之谜。她说“有一种自然的需要去体验巨大的震撼”,在人类的言说前面,事物显示了巨大的谜一般的沉默,这种沉默是对人类的一次次震撼,它动摇了我们的存在根基,却又在地缝中涌现出些微希望,诗歌就是要教会我们如何去触碰那条神秘的裂缝。
幸运的是,我们的时代产生了辛波斯卡这样的诗人,每一个用心的读者都会在她的诗歌中,读出她的清晰、敏锐、忧虑和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