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马静,我就想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句话。辞书造就了马静,马静也造就了辞书。马静应为造就辞书而骄傲,辞书界则为有马静这样的工作者而骄傲。”说这话的,是当今中国辞书界权威巢峰先生。
马静,当得起这话。
“辞书就得这样编”
商务印书馆辞书编辑室的门虚掩着,轻轻而又急促的几下敲门声后,她走了进来。
她已经不年轻。俊俏的脸上更让人难忘的是那坚毅的神态。
李达仁不认识面前的这位女士。作为中国辞书重镇商务印书馆辞书编辑室的副主任,他和他的办公室,在中国辞书界无疑是极具知名度的。她就是这样慕名而来,不请自到,也许,有些唐突。
“我叫马静,是中国轻工业出版社的编辑,手头正在做一部《中国茶叶大辞典》。”来者这样介绍着自己。
接下来,李达仁一直在倾听。他明白了,面前的马静是在极度困惑中来寻找答案的。
做《中国茶叶大辞典》(以下简称《茶典》)的责任编辑已经整整五个年头,事无巨细,马静在艰难中独自支撑。无奈,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巨大的经济压力,使急功近利的心态,热衷于短、平、快选题的短视在出版界弥漫。而且,大多数人并不熟悉词典的编法,对于词典编纂周期长、投入大、难度高、收益慢的特点不甚明了。虽然,她自己坚信《茶典》的品质与价值,但这部书作为长线产品,此刻还处在投入的阶段,未来的经济效益尚不确定。按照当时社里的考核办法,没有效益就没有奖金。马静感到了不小的压力,不仅是经济上的,还有种种对《茶典》价值的质疑,马静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我真的干错了吗?错在哪儿?词典到底应该怎样编?……”马静无数次问自己,愁肠百结。而自己的回答,无论如何也无法与眼前的现实一致起来,她要找个“说法”。
面对李达仁,马静将《茶典》上马以来的编辑方法、步骤一一道来:艰苦的词典知识储备;艰难的资金筹集;独立的框架设计;成功的词典辅导课;每天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的工作……还有那心中久久不解的困惑。
“您不用照顾我的情绪,您给出什么结论我都能接受,我就是要听您的实话!”
马静期待的目光,使李达仁感到了自己的责任。渐渐地,他对面前这位素不相识的辞书编辑刮目相看:“辞书就得这样编,你做得很好,要坚持下去!”
温暖,是此刻马静内心唯一的感受。她的眼睛湿润了,她和她的《茶典》不再前途未卜,她看到了曙光,涌上心头的是郑板桥的那句诗——“咬定青山不放松”。
“坚持下去!”走出商务印书馆的大门,重新置身在1995年春光中的马静,耳边回荡着这个声音。
炼狱里的精卫鸟
编词典的炼狱,马静是自己走进去的。
1990年,刚刚随着中国食品出版社并入中国轻工业出版社的马静和老总编陈传奇共同商定了一个出版选题,编《茶典》。
“那时,中国茶文化热初起。放眼望去,茶文化研究依然薄弱,有分量的著述不多,大型茶学辞书还是空白。”填补空白的工作,对于马静极具挑战,马静喜欢迎接挑战的感觉。
辞书学、茶学,两个历史悠久、学问高深的领域,马静怯生生地闯了进去。
面前的这本1991年版《辞书编纂学概论》,是上海复旦大学研究生教材。翻开书页,只见天头地脚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仔细辨认,那是马静的笔迹。书稿和那无数小字写下的心得,向人们讲述着马静作为辞书编纂初学者那段难忘的日子。
在茶学领域,马静另择其路进入角色。《茶典》立项之时,恰逢中国茶界的大型活动初萌。马静赶上了中国首届茶文化节。会上会下、茶余饭后,马静遍访名家,为她的《茶典》物色主编人选;回到家中,通宵达旦,捧读茶学著述……在忘我的境界中,她一步步进入中国茶文化腹地。
马静的电话连接起了全国的茶文化专家,浙江的、福建的、四川的、云南的,乌龙茶、普洱茶、龙井茶……地域广阔,专业齐全。最终,受中国轻工业出版社委托,中国农业科学院茶叶研究所在全国范围内聘请了200多位专家,《茶典》有了一支举世无双的作者队伍。
1993年春天的杭州,草长莺飞。西子湖畔,品茗谈道。发言席上,马静神情若定,讲着精心准备的《怎样编写专科词典》。听众席间,坐着陈宗懋、程启坤、俞永明等一位位中国茶学研究的名家。讲、听之间,有一个人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就是中国轻工业出版社的老社长张春生。《茶典》开场能否成功在此一举。这宝此刻就押在马静身上,如若讲演成功,《茶典》将有一个开门红,如若马静开了黄腔,《茶典》怕只能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掌声,经久而热烈,将张社长的思绪唤回到会场,马静成功了!“马静,你能行!”张社长走上前去,把心中所想,大声地说给马静,说给会场上的每一个人。
“万事开头难”这句古谚,在《茶典》编纂这件事上,被颠覆了。开头以后的事情更难。
《茶典》的编纂工作全面铺开,马静的生活随之进入非常时期。这非常时期,竟长达十年。十年中,马静的时间表上,再没有上班下班,节日假日。每天凌晨两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是她多年的作息。她为自己订下规矩:不探亲、不访友,“会客不要超过5分钟”,这句心中的“警示语”十年未换。
十年,3000多个日夜。她像一颗疯狂旋转的陀螺,停不下来。
她曾因胆结石住院。在两个多月的治疗期间,陪伴着她的,是一捆健康人都拎不动的稿子。
其间,公公不幸瘫痪,父亲患脑血栓。为了手头的辞典,她请了人给公公喂水喂饭,也无奈地求助他人照顾父亲。
马静给我讲了一件事。1998年,中国辞书学会专科辞典会议在大连召开。会议举办方拿出特色节目,请与会专家到难得一去的蛇岛参观。乘船渡海,踏上蛇岛,地上、树枝上,盘满剧毒的蝮蛇。导游叮嘱,不要引逗蝮蛇,一旦沾染蝮蛇之毒,那可是会要命的。“我没走出十步,就掉头往回走了。听了导游的话,我的第一反应是:我的《中国茶叶大辞典》还没做完,一旦被蛇咬伤就做不成了。”何谓刻骨铭心的牵挂?此情此景足矣。
身不由己,忠孝不能两全。莫非,这就是意大利语言学家斯卡利格说的,“十恶不赦的人,不应判死刑,也不要判无期徒刑,而应判他去编词典,因为这种工作包含了一切折磨和痛苦。”
难怪,著名出版家陈原先生要说 “编词典的事不是人干的,但它是圣人干的!”
在马静的办公室,我看到了一张《茶典》编辑工作流程图,铺陈开来,有两米多长,密密麻麻,60多道工序,上千个环节……长卷上密排的小字,依次记下:责任编辑3至5轮加工,作者5轮退改,各科专家7轮通读,校对人员8次校对,各科专家对正文25项专项检查,12项图片专项检查,3轮词条查重、查交叉、三套索引的制作及正查、反查……“全书20个部,每个部都要经过这60道工序,加起来就是1200道工序,各道工序相互制约,作为责任编辑,我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度……”马静在一旁补充着。
我被面前的这张辞书编纂流程图惊呆了,仿佛看到一位出色的钢琴家,十个手指在琴键上快速流畅地舞动,竟将琐碎、繁杂、枯燥的辞书编纂演奏成一曲如此富有节奏、张弛有度的乐章。
《茶典》就要送去深圳开印了。那天早上,马静早早赶到社里,和助手一起把胶片打好包。启程的时刻到了,捧着一摞摞沉甸甸的胶片,马静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像是送亲生女儿出嫁,心里甜酸苦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车门关了,马达启动的那一霎那,马静泪流满面。
“啊,满街的树叶都绿了!”
“啊,满街的树叶都绿了!”考完最后一门课,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马静有些吃惊。
一头扎进书本备考时,心无旁骛的她竟忽略了春天的存在。不知不觉中,1982年的夏天已将碧绿涂满枝头。
经济专业的课程已经上了一年,马静却执拗地决定,随心所愿,还是回到自己喜欢的中文专业学习。为此,她必须在中文课最后的一学年末,补齐中文专业的全部学分。一个月的时间,马静要应对一系列的考试。
“那是昼夜失序的一个月。按分钟、按小时地安排时间复习,每两三天就要考一门,十几门课考试一关一关地闯,直考得一个昏天黑地!”对马静,那是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创造了最长时间不洗衣、不洗澡、不睡觉、不吃饭的纪录。
喜欢上写作,还是小姑娘的时候。马静认字早,爱看书,肚子里的故事多,在同龄孩子中总是出挑,每次作文在班里都数得着,十岁时就在报纸上发表了第一篇作品。写作带来的快乐,在马静的中学时代戛然而止。那一年,她下乡了,在北京远郊通县边上,一脚踏安次、一脚踏武清的永乐店地区当了知青。在当地老农的印象中,“那个伶牙俐齿的俊俏姑娘,干活从不惜力”。
八年的磨砺,使马静身体落下了不少伤痛。“但那么长时间的艰苦锻炼,成为我一生的财富。从农村出来,我身上娇骄二气的臭毛病都没了,全洗掉了。如今坐在办公室里,风不吹、雨不打的,什么都不叫困难。”说起自己为什么能在编《茶典》中那样坚忍,马静常提起这段难忘的经历。
吃苦,干活,流汗,马静心里有一桩永远放不下的事,那就是求知。她多么想重新回到课堂啊!下乡那会儿,马静从未放下过书本。每次回知青点,她都会从城里带回好多书。她还自制了一盏小灯,晚上读书用。读哲学,看文史,学乐理,练书法,马静的人生在学习中不断地充实、升华……
一路坎坎坷坷走过来,“终于又能念书了!”重新坐在课堂里的马静,已是30岁,她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发奋学好每一门课。
暑假前,成绩单发下来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马静用一个月补齐了一年的学分。
一缕文化的清香
2006年6月的吉隆坡,风情万种。马静为《山西面食》获得“世界美食国际图书奖”而来,沉浸在浓郁的穆斯林风情之中,一任思绪飞扬。
著名学者季羡林对中华文明、古印度文明、阿拉伯伊斯兰文明与古希腊文明的赞美,升华着马静对阿拉伯伊斯兰文明的感悟,她浸淫在浓浓的幸福之中。
记起1991年,在前辈的鼓励之下,她走上“首届中国饮食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坛,在来自世界的学者面前,呈上了自己饮食文化的第一篇论文《北京牛街清真饮食文化析》。
牛街——东方的小麦加,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一方水土的丰腴,那一缕文化的清香,在穆斯林女儿马静的描述阐释中彰显着魅力。自从那次回眸,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片丰饶的土地。
时任马来西亚总理阿卜杜拉为迎接四方宾朋的盛大家宴开始了,流光溢彩之下的一道道丰盛的穆斯林美食,撞击着马静的心扉。随着一个个美丽的大马穆斯林从身边走过,马静的思绪飞回了祖国,一个灵感迸出了火花:“编纂一部《中国清真饮食文化》,为世界民族文化之园贡献一朵奇葩。”马静为自己的构想激动起来,立即将构想与同来的伙伴、与中国驻马大使馆文化官员、马来西亚旅游局官员分享,她得到了鼓励。
马静的生命因这一灵感的闪现,在2006年有了新的色彩。在社领导的鼎力支持下,马静披挂上阵了。
但始料未及,国内有关清真饮食文化的研究资料贫乏得几近于零,组稿的难度也是资深编辑马静前所未遇的。挑战在马静心中激起的是昂扬的斗志,又一次填补空白的进军,始于足下。
为了展示生活中穆斯林民族饮食文化的本真,在出版社的支持下,马静和她的作者们、同事们不仅把足迹留在千里冰封的雪域高原,水草肥美的沙漠绿洲,也留在粗旷苍茫的黄土高坡,风光旖旎的塞上江南。他们走进毡房,走进院落,寻访回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东乡族同胞的足迹,拍摄了近万张图片,记录下中国清真饮食文化那绚丽的民族风情。
在新疆,为争分夺秒抢拍下一个个美好的历史瞬间,马静和她的同事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二赴新疆,她拍了一千多张照片。当时,马静得了带状疱疹,疼得根本不能碰,但她坚持白天抢拍照片,晚上才去输液。
在《中国清真饮食文化》成书过程中,马静的担当是独特的。因缘际会,撰写全面梳理和总结中国清真饮食文化总论的任务落在她的肩上。“清真饮食文化是中国文化与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相互融合结出的一朵奇葩。多年来,人们只知道这株花芬芳艳丽,却很少有人了解其生成的机理。因而清真饮食长期以来被视为‘有饮食,无文化’。”临危受命的马静负重前行,她要去挖掘清真饮食的文化价值。
作为穆斯林的女儿,马静对清真饮食文化有着特殊的感情,但要写出它的“光辉灿烂”,还需要集腋成裘、聚沙成塔的修炼。
论文终于从马静的笔端铺展开来:
“中国穆斯林有着辉煌的历史,她曾经是丝绸之路上的商业巨子,是中国科技文化史上的一颗明星。在漫长的岁月中也创造了光辉灿烂的中国清真饮食文化。中国穆斯林的杰出贡献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马静从中国穆斯林的历史讲起,继而以饱蘸深情之笔,讴歌光辉灿烂的中国清真饮食文化,她“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一份珍贵遗产,内涵丰富,博大精深。随着伊斯兰教的传入而形成的中国清真饮食文化,在千百年的发展过程中,既得到了东方文化的浸淫滋润,又受到西方文化的启化融合,最终形成带有浓郁伊斯兰文化特色的中国本土文化,它是东西方文明长期交融演化的结晶,并体现出鲜明的统一性、融合性、地域性及时代性”。
文章的点睛之笔,是首次提出了中国清真饮食文化的三大特性:
——以养为本:蕴涵着以营养保健为核心的养生思想;
——以洁为要:所有食品以注重清洁为要义;
——以德为先:处处体现出诚实守信的传统美德。
翻过穆斯林风情浓郁的封面,扉页上那一弯新月与闪烁的繁星,体现着编纂者独具的匠心,随之的是一幅大漠驼行图及那些独到的清丽文字:“中国穆斯林的先民骑着高高的骆驼,穿戈壁,越草原,一路风尘,行走在千年古道丝绸之路上。在向外输出中国丝绸、瓷器、茶叶的同时,也带来了阿拉伯、波斯的香料和药材……”
一个亘古绵长的故事就这样娓娓道来,一片陌生而亲切的天地就这样使人身临其境。
《中国清真饮食文化》甫一面世,即引起广泛关注,好评如潮。
中国伊斯兰教协会会长陈广元认为:这篇文章系统地总结了中国清真饮食文化的理论核心,具有鲜明的原创性、开拓性及较高的学术价值。
中国伊斯兰教协会常务副会长余振贵指出,《中国清真饮食文化》有史有论,论从史出,不铺排史料,而是从大量的史实中提炼出核心的学术观点,且视野开阔,文中涉及了西域文化、突厥文化、草原文化、绿洲文化等内容,既有历史的厚重,又律动着时代的脉搏,特别是对当代大量清真美食的介绍,更具有鲜明的时代气息。
购买了该书英文版权的法国出版家君度说:“近20年,每年我都会去法兰克福、伦敦及阿布扎比书展。在任何一个国家及地区我从来没有发现有关穆斯林饮食文化的图书。这是第一次。这本书展示了浓厚的文化底蕴和丰富的经验,是全球穆斯林之幸事,显示了饮食文化不仅是联结一个国家民众的纽带,而且是联结全世界人民的纽带。书中体现了和平与宽容的理念。”
2010年,《中国清真饮食文化》列入“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
2011年,《中国清真饮食文化》获得中国政府出版奖·图书奖。
生命中有一种底色叫坚强
就是铁打的,也扛不住,马静病倒了。病来如山倒,这山来势汹汹。
喉咙里长了个东西,马静感到了它的存在,不疼不痒,只是有异物感。懂些医学常识的丈夫着急了,催着马静上医院。
医生的诊断是残酷的:疑似口腔癌!马静必须尽快手术,如果最终病理切片发现问题,还要做第二次手术,马静有可能因此而永远丧失正常的语言功能与进食功能。
这真是晴天霹雳!
马静只知道自己不能就此倒下。手上正在编辑的《中国饮食文化史》正在全面展开,这可是一个列入了国家“十一五”计划的巨大工程,从1991年策划,编纂已经进入第十五个年头。
出征时的兴奋还在胸中激荡。5000年璀璨的中国文化,饮食文化是其中斑斓绚丽的组成部分。它为中华民族的繁衍兴旺厥功至伟,却没有留下一部自己的历史。中国饮食在神州,中国饮食文化却在域外,学术制高点始终被国外学者掌控,一直以来实为中国学界之痛。鉴于此,马静会同国内的饮食文化专家,发愤要编写一部中华民族自己的饮食文化史。
起步的艰难给马静以最严峻的考验。项目恢宏,可运行资金却捉襟见肘。马静向热心的老前辈寻求支持,拜访有实力的企业家,联络有关基金……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她碰了不少壁,项目几度停顿,面临夭折。
是激流勇退,偃旗息鼓?还是逆水行舟,奋力一搏?马静就是马静,面对挫折,她的回答从不会改变,那就是:搏击。
经费奇缺,无法出版,马静想到求救于前辈——北京食品办主任李士靖,饮食文化研究的带头人。马静请主编给李士靖先生写了一封情词恳切的信,说明撰写《中国饮食文化史》的重大意义及经费无着的现状,以及全国参编专家的万分焦虑。这封信由马静从北京发出,一站站传给了全国参编的专家联合签名。终于,满载着全国专家殷殷期盼的信,又回到了马静的手里。当这封信呈给李士靖时,老人家震撼了:“我若是不能帮你们解决出版经费,我就对不起全国的专家!”之后老人家孜孜矻矻多方奔波,与有文化情怀的企业家数次恳谈。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于,第一笔企业的资助到账了,真是雪中送炭!
“书不赚钱,人得去找钱,这是我们自我加压的成功。”说这话时,马静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编写工作终于启动了,十几年的一盘死棋,活了!
系万千责任于一身的马静,就在这时病倒了。
马静还是做了第二次手术,她的病被确诊为口腔癌。
就要进手术室了,和丈夫、儿子分手的那一刻,马静心里仍有放不下的心结:“祈盼能为我保住正常说话的功能,我还有没干完的大事呢!”
“医生非常理解我,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他竭尽全力为我保住了说话的功能、进食的功能,给了我重新工作的能力。”马静和医生成了朋友,每年的复查日成了他们互相的问候日。
生命的光华
如凤凰涅槃,重生的马静对生命有了新的感悟。“每天加班加点,延长了我的业务生命,我要做更多可以传之久远的书,让生命绽放光华。”
为了那一份文化的坚守,马静的生命有了不同的光华,有了不同的长度。
一部《茶典》之后,又有了《中国清真饮食文化》,双双入选中国出版物最高奖——国家图书奖、中国政府出版奖。之后,还有填补了中国饮食文化领域空白的扛鼎之作、十卷本《中国饮食文化史》,即将问世。一部书十年,一部书二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二十年?马静在文字间度过了人生中最好的年华。
与精神世界的丰沛相比,马静的现实世界不仅清贫,还十分枯燥。
编《茶典》时,长年累月,她面对的是来自历史、种植、加工、检评、类别、机械、贸易、艺文、茶俗、茶具、茶人、茶著、相关机构等20个领域知识汇聚的9972个词条,360万字。她把它们通读了何止7遍。在履行她自己制定的辞书编撰的“铁律”的过程中,她的阅读量又哪里是数字可以表述得清的?虽有全国辞书、语言文学、文字、地名、医药、史学、农学、化学、生物学、物理学、机械等几十个学科的一流专家对《茶典》审稿把关,但审校收条、辞条程式、定义、标注系统、参见系统、索引系统及科技名词、外文、地名、人名、疆域、古籍引文、造字、数字、图表、内容明交叉、暗交叉等高达万次之巨的修改,又有哪一处没从她眼前流过?
从一个构想到一部精品图书的诞生,路漫漫其修远兮。《中国茶叶大辞典》如此,《中国清真饮食文化》如此,《中国饮食文化史》会例外吗?
“马静为什么老能得奖?看看她的作息时间就知道了。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悄悄做了一个统计,每天最晚离开办公室的,总是有马静。”轻工社副社长周新华说。
“选择了编辑,我就确定了自己的人生定位。为文化的传承作奉献,我无怨无悔。” 从做编辑那天开始,马静心中文化追求的小溪一路跌宕奔来,终成今天这般壮阔波澜。2011年,马静获得了中国出版人的最高荣誉——韬奋出版奖。
2012年3月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我又一次拨通长安街边轻工业出版社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的电话,话筒里传出马静好听的声音:“《中国饮食文化史》获得了国家出版基金补贴,你说,这多让人高兴……”
(本报记者 庄建 标题书法:邓宝剑,青年书法家,北京师范大学书法专业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