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第一次领“工资”

    我昨天出差回京，忙完了手里的工作，想起好久没给远在三千里之外的老父亲打电话了，随即拿起电话，输入了存放在心底的那串独特数字，立即听到了老父亲浑厚沧桑的乡音。父亲在电话里高兴地说：“我第一次领到国家发给我的钱了！”父亲的高兴劲，我透过细细的电话线，能明显感觉到。这是我四十多年人生里听到的最滋润心田的话。

    父亲终生在农村种地，怎么能领到国家直接发给他的钱呢？我心里纳闷，急忙问：“国家给您发什么钱了？”老父亲声音洪亮地说：“养老补助金！”我问：“咱们西北农村也发养老补助金了？”父亲感叹说：“是啊，我赶上好日子了！可惜你妈走得早，要不她也能享受补助呢！”我仿佛能看到，老父亲满脸的笑意堆积额头，舒展了他那七十年的愁眉。

    父亲出生在兵荒马乱的旧中国，从小就受尽困苦磨难。到了上学年龄，家里供了几年就无力再供父亲上学，倔强的父亲一心想上学，就每周末到巴山上拾一担薪柴交给学校顶替伙食费供自己读书，这样才勉强维持到中学毕业。毕业时被推荐保送上师范，阴差阳错没去成，而后回到农村劳动。在农村劳动最初那些年里，曾遇到几次国家大单位招工，但父亲苦于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村支书送礼，于是村支书就不同意我父亲外出参加工作，最终一生落在农村劳动。

    辛苦了七十年的老父亲，没想到晚年能领到国家直接发给他的钱，因而他的喜悦发自心底，流露在爽朗的笑声里。我在电话里问父亲：“每月发多少？”父亲说：“60块。”我说：“平均每天两块，有点少！”老父亲说：“这是白捡的！月月有！”我说：“那倒也是。”我问：“到哪里去领钱？”父亲说：“银行给直接打到卡上，自己随用随取，方便得很！”我说：“打到卡上好，免得如果到指定的地方领取现金不方便。”父亲继续说：“我这一生，已经活了七十岁，前七十年里，从来没有谁主动给过我一分钱！今天是我这一生里第一次领到国家直接发给我的钱！我这七十年里，都是靠自己双手挖土坷垃，挣分分钱，供你们上学。你们四个都上学那些年里，家里那么艰难，有谁给过我一分钱？没有的！这些年里，咱们家条件好点了，生活也还凑活。近几年，国家逐渐富了，所以才给我们这些农村老人发养老补助钱。看来日子越过越好了！”我在电话里跟父亲说：“俗话说，好日子在后头！看来一点不假。看来咱们都得好好活着，越到后面越享福！”父亲感慨地说：“是啊，艰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不论是一个家庭，还是整个国家，都会越来越好。以前你们骑自行车上下班，现在光你们一家都两辆小汽车。这不就是家庭富裕、国家富强的例子吗！”父亲又说：“前几年农村实行合作医疗，看病住院给报销一部分。这政策也很好，可像我这种人，一生很少生病，偶尔小感冒，喝点姜糖水就好了。农村合作医疗好，那也是生病才给报销，自己见不到钱，而且还要自己掏一部分。这次发养老补助就不一样了！只要过了七十岁，人人有份！发现金，多好呀！”

    听了老父亲一席话，我心底暖意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