擅长于“重大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的王朝柱,其笔下的历史风卷九天,气壮河山,其树起的人物,如画如塑,高大鲜明。如今,这位号称“共产党元帅以下不写;国民党大将以下不写”的作家,笔头一转,写出了一些革命队伍中最基层的“小人物”——川剧名伶十岁红、苦生苦长的苦妹子、警卫员老马等。这就是王朝柱编剧、王才涛导演、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与山东阿伊泉影视传媒有限公司联合出品的影片《走过雪山草地》。
在这部影片中,没有表现领袖与将帅们的运筹帷幄,不见了敌我命运的决战,一些普普通通的战士,而且是红军剧团的战士,作为主角站到了镜头的前端。在这部作品中,在这些人物中,我们感受到的似乎不是革命的“神经中枢”和“血液主动脉”,而是“神经末梢”和“血液静脉”。而这神经末梢和血液静脉更能体现革命的本质与由来,更能发现革命的根据与脉动。革命带动起浩浩荡荡的革命队伍。这支队伍是感召,更是聚合;是发动,更是主动;是指引,更是追求。“十岁红”只有遇到了红军,才真正得到了“红星”的保佑,改变了被军阀与豪绅卖来卖去的命运;“苦妹子”只有在革命队伍中才得到了身心关怀,才成为了一个享受着战友间温暖的真正的人;彝族“干人”龙海只有在革命的队伍中才摆脱了奴隶的地位……在革命的队伍中,每一个人的社会地位都得到了根本的改变,每一个人都成为了彼此平等的一员,每一个人又都重组了社会关系。因此,革命,是领袖的发动与引导,更是参加革命的人们的现实需要和自身需求。这个影片完全写小人物了,写参加革命的最基本的人。如果说,以往长征题材的影片更多让我们看到一些事件,一些过程,一些决策,看到的是长征的人,而这部影片让我们看到了人的长征。从这几个小人物身上揭示了,他们为什么长征,为什么不能离开这个队伍,为什么一定要加入到这个队伍,这与他们的命运,信仰,性格都有着深刻的内在关联。
这部影片的成功,在于刻画了真实可感的人物。影片中的小人物都有他的前史、今生和归宿。十岁红是被卖来卖去的。有她的前史,有她的境遇;苦妹子,为什么叫苦妹子?娘把她生在树根上了。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完整的,有他们生活的命运,性格的依据,所以都是活灵活现的人物。笔墨不多,但是刻画得很成功。
更为精彩的是,影片以“四人一马”之死来叙事、来构造戏剧结构与戏剧高潮。面临生死一线,剧情和人物达到了“情”的至纯点、“义”的至高点和“戏”的燃点。这些小人物在“生”的面前,是那样的顽强、那样的憧憬。这是因为他们是个体的生命,有着求生的本能,愈挫愈奋。而在“死”的面前又是那样的简单、那样的决绝、那样的慷慨。这是因为他们有了信仰、有了集体、有了目标,达到了“命有所归”因而也就“视死如归”的境界。除了欧阳琼发生动摇,决意脱离革命队伍而被他的妻子苦妹子一枪毙命,是属于不义之死,十岁红为红军翻过雪山探路遭遇雪崩而捐躯;苦妹子因胎儿横位“难产”而自沉沼泽水坑;警卫员老马悄悄把自己的炒面留给年幼的彤儿,自己甘愿饿死在茫茫草地上;张副参谋长为了救战士们含泪枪杀了自己心爱的战马。这三个人和一匹马的“死”都为“情”而死,为“义”而死,为“信仰”而死。他们的死都非常壮烈,都是一种死得其所。人死了,艺术形象活了,信仰活了。
王朝柱把这些小人物塑造得有性格、有追求、有情感、有信仰,既催人泪下,又发人深思。这种创作的方法和道路对我们当下的电影创作有着重要的启迪和借鉴价值。他笔下人物的张力和魅力,来自于他的责任意识、生活积累、综合学识与艺术功力。我以为,历史学家把昨天当昨天,因为他们注重事件、史实;文艺家把昨天当今天,因为他们注重人的命运和情感;文明学家把昨天当明天,因为他们要给历史从过去到将来找到根据。而王朝柱则融通了昨天、今天与明天,而且是通过活生生的人物和富有戏剧性的故事。他把握历史事实很严格,把握情感命运很到位,把握思想意义很深刻。他是把昨天的故事写给今天和明天。这就是王朝柱的大故事观。在这种大故事观中,小人物也有了大形象、大意义、大张力。
(作者为中国电影家协会分党组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