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在剧场里看着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演出的《日头日头照着我》(以下简称《日头》),脑子里却浮现出了赵树理,浮现出了他的经典之作《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李家庄变迁》……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联想,是因为《日头》像赵树理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小说一样,敢于同步反映农村生活的状态与变化,敢于在活生生的现实中辨旧迎新,催人奋进。正像郭沫若评论《李有才板话》时说的,“这儿有新的天地,新的人物,新的意义,新的作风,新的文化”。《日头》里塑造的“新的人物”就是在充满生机的泥土上,绽放出一朵秀美的鲜花——主人公任文秀。
任文秀的“新”就“新”在她是当今时代塑造出来的人物,显示着新生活前进的力量,显示着人民的渴望,生活激流的澎湃。
《日头》为塑造任文秀这样一个新的人物,精心设置了严谨的戏剧结构。太平庄因宅基地的尖锐纠纷闹得很不太平,全村俨然分裂成对立的两派,僵持不下,甚至发生了械斗。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原先的包村干部(乡妇女主任)制造出巧妙的借口,临阵脱身,却把招聘干部、文化馆主任任文秀“推荐”出来顶替。任文秀接下包村太平庄的任务,一下子就陷入了四重矛盾的纠缠之中——两派的对立,乡妇女主任的冷眼,姐姐的梗阻以及自身年轻气盛的“冲动”,即冒然答应两个月解决宅基地问题。
这一下,她就把自己逼进了”深山绝壁”,进退维谷,迫使自己背水一战。好戏的好看之处常常就在于“绝路逢生”。全剧就是在绝路逢生之中,生动而曲折地铺设了任文秀命运嬗变的轨迹,那就是一“外”,二“内”,三“走”。
所谓一“外”,就是“功夫在诗外”。全村两派对立,实际上就是村支书杨大焕与村主任牛二楞的对立。他们岂能把任文秀这么个年轻的招聘干部放在眼里?任文秀甚至连把这两个人召集在一起都做不到,怎么办?细心的任文秀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秘密:这两个谁都不买账的男人,却又同时敬畏一个中年寡妇赵水莲。原来,当年的杨大焕和牛二楞同时爱上了赵水莲,却又都出于爱的自私伤害了赵水莲,他们至今对赵水莲愧疚万分。任文秀用深切的同情和真诚的关心赢得了赵水莲的信任,两人竟成知己。如此,她便“挟天子以令诸侯”,促成赵、牛二人演了一出《将相和》……
所谓的二“内”,姐姐仗着亲情,有恃无恐地耍赖,虽然已经盖了新房,但旧房不拆,硬是多占着一份宅基地,竟然成了解决太平庄宅基地问题的又一个难以越过的关隘,也是任文秀心里的亲情与全村法规的博弈。她对姐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她只能凭着公义的冲动,毅然决然地强制执行了法规……
宅基地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太平庄迎来了太平,任文秀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和信任,乡领导甚至有意让她参加副乡长职位的竞选……不料,这却导致了任文秀命运走势的急转直下……
原来,那位一直冷眼旁观的妇女主任早就觊觎着副乡长的空位,岂能让任文秀这个招聘干部高出自己……于是,微博上关于任文秀的“绯闻”满天飞旋,搅浑了天空。尽管乡政府领导主持公道,严查谣言的制造者,但是,任文秀悄然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太平庄……
这就是所谓的三“走”。
最后这一走,不仅让我们看到了现实生活中的“恶”顽固地存在着,“战斗正未有穷期”,因此,善良必须异于幼稚。同时也仿佛让人重温了那个文学史上的经典问题:娜拉出走之后……然而,任文秀毕竟不是娜拉——
在任文秀的背后,蜂拥追来的是太平庄朴实的乡亲们,他们敲锣打鼓,向她发出了热切的呼唤……在前面的路上,她不再孤独;在前面的路上,她将一直迎着太阳迈步——
因为,太阳每天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