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沙尘暴增多,那一股股土味,直冲每座楼房,直逼每个人鼻孔。
土味儿,是城市与乡土血肉相连的东西,也是几千年城乡之间直贯灵魂的东西。
农村是中国人的故乡。翻翻族谱,任何人都可以嗅到自家三代以前的土味儿。
沿着城市的街口向远处眺望,乡村就生长在街口不远的地方。可以说,没有乡村的蔬菜、水果和肉蛋奶,也就没有城市妖娆的姿态,丰盛的餐桌与好胃口。
城市的故事如风,不知从哪里刮起,终不知将在哪里散尽。乡村冗长的故事,生长在茂密的庄稼地里,苗长,情节也长。
城里人是被泥土里长出的庄稼营养着长大的,泥土烧制的砖块垒高了城市的眼光和高度,但城里人却不喜欢泥土,更讨厌泥土和风相互缠绵、嬉闹的情景。
城里人的故事总是有开头没结局,因为城里的地面太硬,跪着祭祖,双膝生疼,依稀里也就失却或淡忘了跪拜的姿势和故乡的概念。城里没有泥土,逝者难以入土为安,只好以灰烬的形式存放在木盒里。逝者与生者都缺少生命的核心元素——泥土。
城市更多的是被冠以政治、经济、文化、金融、交通枢纽的字样,因而城市的内涵和外延更加丰富,在历史的长河中,就越发突兀地显摆出其尊贵的地位和品位。而乡村易被城市遗忘在历史弯曲泥泞的车辙里,于是被城市选为推销物资和堆放垃圾的场所。城市其实不缺土,但都被密密匝匝的高楼和游人如织的马路压在了下面。又宽又厚的马路下,都是坚硬稀缺的沙砾和泥土。
城市滋长得最快的是灯红酒绿。城市不仅延伸街巷,还延伸缜密的逻辑和发达的思维,所以城里人活得时髦、飘逸和洒脱。同时,城市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胃口和速度,消化钢铁、能源和人情。乡村的胃口和摆放在城市人餐桌上的粮米和蔬菜、水果是对等的、和谐的,乡村可以包容城市的冷若冰霜和贪心的速度,滋养城市和城市人的胃口,但在传承与情感方面不想和城市同流合污。
城市从乡村中娩出、崛起、长大,但它不会、也不愿再蜕化为乡村,哪怕它像楼兰一样被沙漠吞噬,在风沙中干瘪,也不会再退却。乡村的背景中依旧缀饰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场景和原始故事,普通而平凡,但一点儿也不庸俗、不落伍。自古只有陨落、凋敝的城市,而乡村却以亘古未变的内涵而隽永存在,散放出历史的幽香。
在乡村,老牛与牧童彼此守望。庄稼人面朝黄土,把自己生命的期望播种进黝黑的泥土里,把一切梦想向季节里扔去,和庄稼、土地一起葱郁,一起金黄。在鲜润的土地上,将十指插入泥土,攥一把,闻一闻泥土的清香,然后把泥土捏出心中渴望的形状,那是老农一生重复了多少次的庄重礼仪和神奇享受。消瘦的身影和溅落的汗珠也被编为一个章节,使故事闪现着更加真实的光芒。乡村和农民真正的笑声,镶嵌在季节深处的笑容和粗犷的酒歌里。
无论你年轻时如何在城市打拼、如何想方设法脱离农村的贫穷与愚昧,当年老的时候,总会越来越思恋故土家园,割不断乡情的脐带和对泥土的眷恋。热爱乡土,其实是热爱故乡的大自然和给你生命、姓名和记忆的村庄文化。乡间泥泞的小道、童年的故事,都成了人生的线索和回味。对于城市的情感,真如钱钟书先生的围城,“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乡村是土的世界,而城市也始终带有一股“土味儿”,这,也许就是精神或灵魂深处最深厚、最持久的东西。
我无意贬低城市。城市与乡村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砸断骨头连着筋。我以为,在携手快速发育成长的进程中,这对双胞胎都应坚守着土地的色调、品质和味道。
(作者为政府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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