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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9月02日 星期日

    窑洞里的女人

    (外一篇)

    王昕朋 《 光明日报 》( 2012年09月02日   10 版)

        出了窑洞,我们与那个窑洞女主人合影时,大伙不约而同地,而且是恭恭敬敬地让她站在了中间。我们敬重的不单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窑洞女主人,敬重的更是我们伟大民族的传统和精神——

     

        去过宁夏几次,拍了一些照片,我真正喜欢的是一张与几位党校同学在窑洞里拍摄的那一张。因为每看一次,心灵就会受到一次震撼,灵魂就会得到一次洗礼。

     

        在彭阳一道黄土高坡的陡坡下,排列着十几座窑洞。有几家的窑洞外是一个大院,院里种着树,枝繁叶茂,一片暖暖的春意,还有的人家屋顶上养着花草,仿佛一片空中花蕾,更多的人家院子里圈着牛羊。有一家的院子里放着一辆农用四轮车。这样的人家,在当地算是富裕一些的。塞上人很热情,看见远方来的客人,笑着点头表示欢迎。我们走访的一户窑洞人家,共有两孔窑洞,一孔坐北朝南,一孔坐东朝西,两孔窑洞相挨在一起,门前是一个小院落。

     

        窑洞是中国北方最常见的居住形式。据不久前公布的考古发现和专家论证,这一人类最早的地下居住形式,就是始于宁夏的海原。我们对那些考古学者不能不油然而生敬意。他们一年四季甚至于夜以继日,同那些陈旧、腐朽、带着潮湿、霉气的墓园、墓穴打交道,不断为我们揭开一个个历史秘密、一段段历史云烟,展示中华民族古老的灿烂文明。据说,宁夏窑洞的发现将人类居住窑洞的历史至少推进到4500多年前,让我们了解先人们的居住学。据《诗经·大雅·绵》中记载:“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亶父,周文王的祖父。陶,借为掏;复,借为覆。从旁掏的洞叫覆,即窑洞或山洞;向下掏的洞叫穴。由此可见,窑洞的历史相当悠久。

     

        我们到的这户人家的窑洞,应该是小窑洞。窑洞里用来接受阳光照射和吹风透气的窗口也比较小,上边又被自家用面打成的浆糊粘贴上一层发黄的报纸。因此,初进到屋子里,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过了一会儿,眼睛适应了,才看见屋子里放着一张双人床,床头上放着用来盛粮食的坛坛罐罐以及放杂物的纸箱。就在这个面积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地方,竟然还堆着做饭的锅台,由于油烟飘散的方向不同,顶上和四壁被油烟熏得一道黑一道黄,看上去像是一幅千奇百怪的壁画。

     

        窑洞的女主人大约三十岁开外,个子不高但很结实,脸膛儿黑里透红,一看就是经常下地,在太阳下晒、在风雨中吹打的那种纯粹的庄稼人。她脸上的皱纹和黑黑的皮肤,记载了她与大自然、与贫穷抗争的痕迹。她不善言谈,问一句答一句,不会主动张口。我们问了她的家庭收入情况,地里种什么庄稼、收成如何。她回答的都很平静。你根本无法从她的表情上和言语中看出她对贫穷生活的理解和感受。直到问到她的子女时,她的脸上突然放射出一层光,两眼也亮了起来。

     

        她带着我们到了坐东朝西的那间窑洞。一进窑洞,我看见贴了半片墙壁的一张张奖状。奖状是中国特色的一个品种。每年学期末,学校都要考试,都要评比,然后给那些考试成绩好,平时表现好的孩子颁发奖状。别看这只是一张印上了花纹花边的纸,分量却很重。那些领到奖状的学生拿着奖状回到家里时,父母都会十分高兴。我想起有一则电视公益广告,里边就是一个女孩子领了奖状回到家,高高兴兴地打开门,想让爸爸妈妈与自己分享喜悦,而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女孩一脸天真烂漫的喜悦变成了失望。那个女孩子等啊等啊,等到很晚,一听到门外有响动,就拿起奖状,喊叫着爸爸妈妈迎上前去,然而,她一次次落空了。睡觉的时候,她还把奖状放在胸前……这则公益广告结束时有句话,意在提醒做了父母的人应该多关心孩子,多陪陪孩子。由此可见,奖状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多么珍贵。

     

        窑洞墙壁上的奖状,从一年级到三年级,几乎年年都有,是这个窑洞孩子成长的见证。窑洞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放着的一瓶廉价的雪花膏和一面方形的镜子、一把普通的木梳,还有支男孩子玩的塑料玩具冲锋枪。可以看出,这个窑洞人家既有男孩子也有女孩子。仔细看了看那一张张奖状,我突然发现,写着女孩子名字的奖状都与学习成绩、与考试有关,唯一一张写着男孩子名字的奖状,是一个体育项目。我的一位同行不禁感慨地说了一句:“看起来,女孩子比男孩子学习成绩好。”

     

        那个女人听了这话,眼睛一暗,眉宇间瞬间添了几道愁绪。她心里的酸楚和苦涩也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这一细小的变化,足以说明她同这块土地上的很多女人一样,对男孩子比较看重或者说疼爱。当然,这也不能怪罪她。也许,她小的时候,也和我们所有人小时候一样,有着远大的理想。然而,父母的一句话,就改变了她的向往和追求。她与许多同龄女人一样,在唢呐和鞭炮声中,在父老乡亲怜惜的目光中,青春、向往都被迎亲的一头驴驮走了……也从此,儿子便成了她和许多一样做了母亲的女人的精神寄托,甚至是唯一的寄托。可以肯定的是,女儿和她一样,从小就要承担家务的劳累。每天晨曦微露,女儿就要和她一起做饭。通常是她和面,女儿用柴火烧锅。也许,她还不时吆喝或训斥女儿几句。在她看来,这是做女人的本分和天职,神圣的天职啊!

     

        在一条条崎岖不平的黄土路上,我们也的确看到过一个个背着柴草或担着水桶的女孩。她们年龄大都在十岁出头,小学二三年级。她们在放学之后,节假日里,或放羊,或锄草,或拾柴,过早地承担起生活的艰辛。她们从那些羊肠小道,从一道沟翻过一道梁的脚步虽然沉重而艰难,但是,她们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平常,有的还冲着路边的野花微笑,有的边走边唱着流行歌曲的情景,让人心动。

     

        这些年幼的女孩子们,根本就想像不到以后的命运,心中最深刻、最沉重的只有责任二字。

     

        那个女人一边回答着我们的问话,一边小心地把女儿床上散落的几根头发捡起来,看了一眼,在手里搓几下,放在了一个做针线活的筐子里。她的那一细小的动作,永远永远地铭刻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是一个母亲的情愫。

     

        我们从窑洞女人嘴里得知,她的男人在银川打工,半年也难回来一次。

     

        “家里的地也是你一个人种吗?”我问。

     

        那个女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在那一刻湿润了。她是在想念丈夫吗?抑或是在为自己的命运难过?我不得而知,但是,我的心在那一刻,真真正正地对她充满了敬意。我相信我的同行也与我有同样的感受和心情。所以,出了窑洞,我们与那个窑洞女主人合影时,大伙不约而同地,而且是恭恭敬敬地让她站在了中间。我们敬重的不单是这样一个普通的窑洞女主人,敬重的更是我们伟大民族的传统和精神。

     

        尽管我没有记住窑洞里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我却记住了两个与人生、与命运相关的字: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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