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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8月24日 星期五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巡礼(12)

    用生命看护孤岛

    ——共产党员刘清伟23年坚守珠海担杆岛的故事

    《 光明日报 》( 2012年08月24日   01 版)
    刘清伟誓以生命守卫担杆岛。本报记者 杨连成摄

        在浩瀚无垠的南中国海上,有一座扁担状的孤岛——珠海担杆岛。

     

        在这个孤岛上,有一群群可爱的猕猴和一个名叫刘清伟的守岛护猴人。

     

        5月25日清晨,一阵嘹亮的呐喊和猴群出动的欢呼雀跃,惊醒了担杆岛这片沉睡的山谷。

     

        “阿山——吃饭啦——哦嗬……”

     

        “咕嘢……咿嗬……唧唧……”

     

        这一声声持续了23年的亲切召唤,是一代代“阿山”们再也熟悉不过的美妙乐章。栖息在万绿丛中的猕猴倾巢出动,转眼之间汇聚到喂猴人身边,“猴王”刘清伟的笑容和大小猕猴们搔首摇尾的喜悦,成为海岛上一道迷人的风景。

     

        一个人的威慑力

     

        大海的波涛早早地把记者从睡梦中唤醒。上岛采访第一天,刘清伟约记者在17.3平方公里的担杆岛上巡山。

     

        5月的亚热带海岛上,火辣辣的太阳几乎把人烤焦。

     

        爬过一段陡峭的山坡,沿着“筷子路”翻过几道山梁后,就再也找不到一块可以踏实放脚的地方了。浓荫蔽日的密林中,到处是齐腰深的灌木丛、厚厚腐质层掩盖的湿滑山地和长满青苔的林中巨石。遇到仰面横卧的粗壮树干,我们只能猫腰扭胯地钻爬过去;遇到攀越不过去的深沟大壑或悬崖峭壁时,只好又折回头来,再四处寻觅能够安全落脚之地。

     

        荒岛巡山,其实就是一次次野外丛林冒险。我们一步步摸索着前行,一回回重复着四肢并用的爬跳动作,朝着刘清伟认定的担杆尾目的地,缓慢地移动着。当饥饿、干渴袭来时,已过了下午两点,但担杆尾依然不见踪影。

     

        “补充一下养分吧。”刘清伟对我说。没带干粮,周围又没有人家,山下的海面上也不见渔船,何来吃的?刘清伟看出记者的疑虑,不声不响地钻进树丛中,一会儿工夫就捧出一把野果,让记者品尝海岛的馈赠。

     

        “山花生、山捻、罗汉松籽,这些都是猕猴爱吃的,也是我巡山时的基本口粮,都能挡饿。”老刘剥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野果,放进嘴里,香香甜甜地嚼了起来。可这些野果到了记者嘴里,却苦涩得直吐舌头。老刘笑哈哈地说:“这野果宴,吃多了就会喜欢的!”难以想象,刘清伟20多年在孤岛上巡山护林,每天就是过着这样“与猴同食”的野外生活。

     

        带着感慨再次上路,我们终于在下午4点“走”完了8公里的巡山路,抵达人迹罕至的担杆尾南洋角。走在平坦细软的缸瓦湾沙滩上,浪花轻吻着我们的脚脖子,大海的浪涛和林中的鸟鸣不绝于耳,好一派海上世外桃源!再看刘清伟,瞬间就把礁石密布、犬牙交错的海湾内外查看一遍,然后放心地对记者说:“平安无事!”

     

        “何以见得?”记者问。

     

        “今天没有外来盗挖贼,因为这一带海边无盗船,对面二洲岛没炊烟。”刘清伟手指着自己帽檐上的“森林公安”徽章对记者说:“我在海岛上巡山就是为了在这样的海湾避风港、海岛结合部发现蛛丝马迹,一旦有上岛捕猎和盗挖名贵树木的,就马上冲上去制止,将破坏分子抓获归案!”

     

        回程路上,刘清伟自豪地说:“别看我经常是一个人在岛上巡山,可对那些利令智昏的破坏者来说,却能构成威慑力!”

     

        “一个人的威慑力?!”那一瞬间,个头敦实的刘清伟在记者心目中的形象高大起来。

     

        一个人的“留守岛民”

     

        刘清伟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岛巡山,护林育苗,使担杆岛的森林覆盖率从设立保护区前不足50%增长到现在的96%;海岛上的猕猴也从以前不足300只增加到了现在的1300多只,成为我国南端最大的猕猴群落。曾在担杆岛猕猴保护区短期值班的高级工程师安东对记者说:“这些年来,只要有老刘在,担杆岛就没事,猕猴就兴旺!”

     

        刘清伟何以成为“留守岛民”?“伶仃洋8号”货运船船长黎喜告诉记者,随着部队守备团在1985年大裁军中撤离出岛和担杆镇整体搬迁外伶仃岛,担杆岛原居民在政府的支持下纷纷迁往珠海主城区。与此相反,刘清伟却在1989年转业时,放弃到珠海市区工作的机会,毅然来到担杆岛落户,当上了海岛护林员和省级猕猴保护区的保育员。

     

        “海岛上连个女人都见不到,难道你就不想成家娶老婆?”面对战友和兄妹的疑惑与反对,刘清伟憨厚地笑笑说:“那么脆弱的一座海岛,总要有人去守护,去尽一份责任,我是共产党员,又是军人出身,我想那里需要我,成家娶妻不急。”

     

        担杆村老支书郭权芳接过转业军人刘清伟递过来的党员证和户籍证时,面带难色地说:“如今岛都空了,暂时留守的岛民还有渔船和政府补贴,可你这个新岛民啥也没有呀!”

     

        “我是来看护海岛资源的,有这份工打就行!”刘清伟“啪”一个立正,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打渔,不需要渔船,只求留守的渔民兄弟们今后多支持护林队的工作,别让担杆岛的生态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

     

        “好!一言为定!”新老岛民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老刘是担杆岛上的一面旗帜,一面共产党人永不变色的精神旗帜!”刘清伟当年在部队时的老班长,后来曾一起守护担杆岛的老战友罗家福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感叹地说,“老刘当初坚定不移地上岛落户,就是奔着责任和危险而来的。一茬茬护林员上岛不久就流水般地选择离开,只有他依然默默坚守,愈战愈勇。”

     

        担杆岛几十个壮年渔民和外来打渔户常年漂流在周边海域,每逢休渔或台风季节,渔民们便回到珠海市区的新居去享受天伦之乐,护林队几个同事因看病、探家或其他原因出岛不归也是常有的事。每逢此时,偌大的担杆岛猕猴保护区就只剩下了刘清伟一个人。

     

        一个冲锋陷阵的战士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担杆岛就是和平时期的战场,在这儿当一名海岛护林员,那就是提着脑袋孤岛奋战、冲锋陷阵的战士!”担杆岛原治保主任、党支部副书记黎子建的话让记者大吃一惊,担杆岛有什么东西值得用生命去保卫?

     

        “罗汉松!这里有罗汉松!”黎子建说,历经千百年海风雕塑和岛上岩石般硬土层孕育的珍稀植物罗汉松,株株苍劲古雅,造型别致,它们是南方人心目中“招财开运”的风水宝树,更是担杆一宝,在广东沿海的花卉盆景市场上不仅价格昂贵,而且非常抢手。在利益的趋使下,一些不法分子盯上了担杆岛的罗汉松。

     

        1999年3月的一个暴风雨之夜,茫茫大海巨浪滔天,惊雷闪电撕碎了海岛的夜空,山洪泥石流的轰然滚落声不绝于耳。

     

        “国庆,快叫上几个兄弟,跟我出海!”浑身湿透的刘清伟来到岛上四川籍渔民王国庆的门前,把手电朝外一举说:“刚接到线报,二洲岛正有人从山上拉树装船,不能让他们跑了!”

     

        “太危险了!”借着海天之间一道闪电的光亮,王国庆大声说:“老刘,你哪怕能看到海上有一艘船,我就开船跟你出海!”

     

        “那停靠二洲岛偷运罗汉松的不是船是啥?走!”刘清伟说。

     

        85匹马力的快艇在好几米落差的波谷浪峰间憋足劲儿挣扎着,平时一二十分钟就能抵达的二洲岛,个把钟头也没能靠近。一道道巨浪劈头盖脸打来,仿佛随时要把小艇击沉。“不好——”就在小艇再次被抛上浪尖之际,刘清伟一声大叫,在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马达轰鸣声中,一艘500匹马力的“大飞”快艇与他们的小艇擦肩而过。

     

        偷盗船轻松地甩开了刘清伟的追击艇。来不及盗运走的200多株罗汉松,被刘清伟他们悉数拉回了担杆岛的罗汉松黄杨种植培育基地。

     

        2001年1月的一天,刘清伟和护林员晏伍立巡海来到二洲岛北勺湾,再次撞上停泊在那里的盗挖船,二洲岛山林中不时有鸟雀惊飞和树梢摇动的迹象。他们立即通过海上渔政通信设备招呼来渔民和渔船,果断查扣盗挖船后,悄悄摸上了二洲岛密林深处。

     

        刘清伟向盗挖人的帐篷喊话:“民工兄弟们,快出来吧,为赚几个钱而违法犯罪不值得,像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深陷孤岛绝境,缺吃少喝,也对不起惦记着你们回家过年的双亲和老婆孩子啊!只要你们不再为黑心老板卖命,就让你们平安回家,绝不会为难你们!”任凭刘清伟如何晓之以理,海岛深处依然一片寂静。

     

        僵持到天黑,不法分子依然躲在暗处不见踪影。刘清伟和晏伍立商量,决定晏伍立留守,刘清伟带一条渔船连夜赶回担杆岛保护区拿些吃的来,跟不法分子打持久战!

     

        等刘清伟再上二洲岛时,却不见了晏伍立。焦急之下,发现地面有深深浅浅的脚印,慢慢找过去,刘清伟终于在一株榕树下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的晏伍立。刘清伟跑上去给同伴松绑,拉出嘴里的破布,两人又一起奔向山下的北勺湾,奋力追赶仓皇逃窜的不法分子。一名叫丁建喜的绑匪在落网时口出狂言说,那天晚上,要是矮矮胖胖的刘队长落到他们手里,一定叫他死在二洲岛上!

     

        23年前和刘清伟一起上岛的第一批海岛护林员罗家福对记者说:“老刘?英雄!他的巡海经历就是一部现实版《亮剑》!”

     

        一次次赢回来的生命

     

        海岛之夜星光灿烂,护林员刘清伟的生死故事又在月华如水的担杆岛之巅随风飘荡。

     

        1994年9月,正是母猴下崽旺季,刘清伟每天都要提着盛满热腾腾米饭团的木桶上山送饭。这一天,刘清伟在前往新村猕猴喂养点的一段林中小道时,猛然听到头顶上树枝摇动发出的声响,栖息在树林中的大小猕猴们望风而逃,慌不择路的嚎叫声令人不寒而栗。

     

        “不好!天敌!猴群遇到了天敌!”警觉的刘清伟一心想着的还是他的猴子。此时,一只昂起3米多高的硕大脑袋正口吐毒信,巨长的身躯从阴森森的树冠上逶迤而下,就要向刘清伟冲杀过来。

     

        “蟒蛇!”丢下木桶跑开已经来不及了,用砍刀袭击自卫吗?不行!担杆岛大蟒蛇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猕猴同样珍贵。千钧一发之际,刘清伟急中生智,一把撕开白衬衫,抬手扔给了凶狠的大蟒蛇。蟒蛇一口咬紧白衬衫,圆圆长长的身躯立刻裹成个大磨盘。等蟒蛇撕咬扑空,感觉上当而缓缓放开白衬衫时,刘清伟早已脱离危险,抢回了扔下的送饭桶,此刻正光着膀子坐在大榕树下给馋嘴的母猴们喂食呢。

     

        “20公斤重的蟒蛇可以一口吞下40公斤的野猪,那天遭遇的蟒蛇应该有三四十公斤,要不是跟它玩了个金蝉脱壳,它正好可以把我塞进肚子里!”刘清伟对记者说,在担杆岛上的这些年,像这样大惊大险的事他不知经历了多少。

     

        一天傍晚,刘清伟一路跟踪猴群到望洋口一带的密林时,转眼就不见了猴群的踪影。一定要找到它们!刘清伟绕过一片灌木丛,眼前哗哗响的流水滑过一块长满绿色青苔的巨石,刘清伟不假思索地爬了上去,刚要站立起来,脚底一滑,身体倒栽葱地掉进了黑咕隆咚的悬崖。那一刻,死亡之神向他露出了狰狞面孔,难道今夜就这样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不!”置之死地的刘清伟想起了1985年10月初到珠海警备区的新兵训练,其中单双杠第五练习就是类似这样的弓腰转身、悬空翻腾180度,变脑袋朝下为双脚平稳落地动作,现在正好有足够的空间高度,那个久违了20年的训练动作此刻不妨一试,生死由之!

     

        翻!再翻!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力量,空旷的夜空与无边的密林之间,刘清伟完成了类似电影大片的惊险动作,幽深的悬崖和惊呆在一旁的同伴晏伍立见证了这瞬间的生死奇迹。一阵荆棘划烂衣衫、尖石穿刺血肉的响声过后,半身血肉模糊的刘清伟,终于成功地实现了双手抱头护颈、两脚叉开落地的训练动作,平稳落地。

     

        “老刘——”看到刘清伟掉下悬崖的一霎那,晏伍立哭喊着自己的队长,心想老刘完了。转瞬之间却又见老刘凌空转体,轻松自救!后来在外伶仃岛卫生所做双脚碎石摘取手术时,刘清伟还对医护人员开玩笑说:“我那不是什么猴功,而是跟猕猴在一起生活久了,才侥幸逃生!如果说人一辈子只有一条命,那我在这海岛上已经赚回了好几条命!大难不死说明海岛需要我,不让我离开这一份守岛人的事业。”

     

        一个家庭的奉献

     

        “刘清伟住这儿吗?”5月23日下午,记者在珠海市翠微工业区一栋职工宿舍楼前向人们打听。

     

        “不,刘清伟的家在担杆岛上!”刘清伟的妻子潘虹半开玩笑地把记者迎进他们的小客厅。“他呀,把家当成了临时客栈,守岛23年在家里过年只有一次,那一次回家还摸不到家门,买经适房、装修、搬家都是亲戚和邻居帮着操办,他就从没有过问过。儿子脑瘫下岛后,领导照顾他回珠海市区的红树林保护区工作,可他回来没几天又跑回担杆岛了,说他离不开那儿,心里放不下那里的猕猴和罗汉松。”

     

        在跟随刘清伟巡山巡海和喂养猕猴的日子里,每当记者问起刘清伟的父母妻儿,都发觉他的两眼热泪涌动。

     

        1991年春节前夕,妻子潘虹在韶关老家给他生了个儿子,父母托人带信来,要刘清伟请假回家过年,顺便看看儿子。当时,刘清伟正和同事罗家福一起做担杆岛猕猴群落分布及其生活习性调查,虽然脱下了军装,刘清伟还是把自己当作转战海岛的军人,军人哪能临阵退却?干脆托人带信,让妻儿来海岛吧。

     

        刘清伟哪曾想到,正是这个不经意间的决定,给他带来了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愧疚。出生不满百天的儿子刘传聪在海岛上高烧不退,连续半个多月的恶劣天气,茫茫大海船无一艘,鸟无一只,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等到有船出岛时,儿子已错过了治疗时机,妻子持续8年艰难求医,欠下亲友几十万元债务不说,严重的脑瘫后遗症造成了儿子的终身残疾。如今儿子都21岁了,没有上过一天学,一时也离不开看护。刘清伟只能把爱子的不幸埋在心底,在遥远的海岛上一边勤奋工作,一边为儿子默默祈福。祸不单行,父母相继病逝,刘清伟都不能守在身边尽孝送终,两次噩耗都是在一两个月后才传到海岛,刘清伟只能一次次面向家乡,双膝跪在碧海蓝天下,尽洒“不孝”男儿的伤心泪。

     

        老战友罗家福向记者透露说,刘清伟的儿子脑瘫后,潘虹一边背着儿子四处求医,一边打零工挣钱养家,东挪西借欠债几十万。老刘对妻子说,他会还上一辈子,直至还清。一些盗挖偷运海岛罗汉松的不法分子得知后,有的直接给他送来大笔现金,有的在海岛遭遇老刘追击扣船时,让老刘当面开个价,只要他高抬贵手,大家从此一起发财!可老刘从不理这个茬,巡山更勤,巡海更严,不管是谁,谁敢动海岛上的一草一木,他这个护林队长统统“零容忍”。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在珠海市文明办举行的一次道德模范报告会上,刘清伟的誓言掷地有声:“对父母我生未尽孝,死未送终;对妻儿我欠下了终生遗憾。唯有对担杆岛,一个共产党人的奉献没有尽头,只要生命不息,守护海岛生灵和生态就不止……”

     

        本报记者 杨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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