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时,我便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那时的乡村,虽然很闭塞,但电影却放得很勤,不管什么内容,都能让大人小孩激动地早早吃完饭,坐在打谷场的空地上。一个年轻的女子,用自己的奶水救活了一位伤员,而且那伤员还是男人。一台革命的歌舞剧,将那年乡村的夜风,搅得暖融融的。
三十年后,我才来。
“妈妈,她为什么要把人藏在这里?”一个孩子问。
“她做好事。”妈妈简单地答。
“我一眼就能发现,怎么藏呀?”孩子置疑道。
“过去这里没有路。”妈妈解释着。
在人来人往的石板路边,路人无须弯腰,红嫂洞内的一切便一览无余。
对于观景而言,山适宜独坐。
三千米的“木游道”,不知用了多少根圆松木,一根根地从另外一座山上砍下来,一根根地运来蒙山,铺设在我的脚下。
在蒙山,有比蒙山更令人神往的字眼,譬如“野葡萄沟”,譬如“邵家寨”。葡萄的虬枝我见过了,不怎么喜欢,它太高。我平生第一次见葡萄枝蔓也可以攀爬到天上去,那么高,即使缀满了果实,那些果实也只能自己落下来烂掉。
我喜欢这里的“沟”字,说它浅,它藏得住东西;说它深,它能让你发现喜悦。
山,与水一样,能容人。
12块黑色的石板,耸立成了孟良崮烈士陵园一座六面体的纪念碑。每一面又镌刻了24组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左右对列,左边12人一组,右边11人一队,遵循着先乘除后加减的计算法则,回到家我用铅笔在纸上做了一道算术题,11×12,12×12,再相加,之和等于276。我应该再做一道算术题,276×12,我没有再算下去。
细细地看躺在地上的白色墓碑,除了一个名字,除了他们的生日与死期,什么也看不到,但我还是忍不住细细地看了又看。他们年长不过24岁,最小的年仅13岁。
有人过来要给我拍照留影,我悲伤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