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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7月20日 星期五

    生活絮语

    辣椒红艳

    作者:胡 弦 (南京) 《光明日报》( 2012年07月20日 16版)

        我小时候,老家徐州乡下有句话很流行:窝头就辣椒,越吃越添膘。那时几乎家家吃红薯窝头。新出锅的窝头黑亮亮的,中间的凹坑里放一勺辣椒泥,就(掺和)着吃,哧哧溜溜的吸气声中,不知不觉,一筐窝头就被全家人消灭掉了。

        徐州乡下的窝头很大,赛过拳头,这么大个儿的窝头,其他地方不知有没有。那时生活困难,一天到晚只有红薯吃,不免让人厌烦,需要菜肴相佐才咽得下,俗称“哄饭”,即用菜的好味道把饭骗进肚子里之意。但蔬菜更少见,有时只有辣椒,但它显然是称职的。辣椒之称职,全在其辣,当舌头被辣得不知所措时,窝头赶来救驾,一般不怎么细嚼就急着咽了下去。此情景,像是辣椒和舌头合谋设下的圈套。有时我还觉得,辣椒对待窝头之类的食品,不但是哄,还有强制驱动之效,类似乡村母亲对孩子所用的教育方法,总是准备了两手措施:香是好言相劝,辣是巴掌侍候。不论好言的效果如何,巴掌肯定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辣椒通常是调味品,在穷人的菜谱中,却永远是第一选择的正菜。

        “辣”字在中国出现得较早,《广雅》:“辣,辛也。”《通俗文》:“辛甚曰辣。”但这时的辣味多指花椒、姜、茱萸等,与辣椒无关。辣椒原产南美,明末才传入我国,最初叫“番椒”,因其味辣,改为辣椒,它也从此修改了中国人对辣的感受,颠覆了我们传统的辣味观。

        此前,中国的辣对人味蕾的俘获速度要慢得多,没有哪种香辛料比得过辣椒。辣椒的外形像火苗,它本身就给人以动感;而在吃的时候,辣味却更像闪电,它一瞬间劈开了你味觉里迟钝、黑暗的部分,甚至惊醒了你身体里最偏僻角落里的细胞。

        但辣椒与中国传统的香辛料也并非水火不容,相反,有时还结合得很好,比如跟花椒结合就生出了麻辣。麻辣,该算是辣的一个分支吧。自从辣椒踏入国门,花椒的辣意已被夺去,就只剩下麻了。这麻,在麻辣里已只能处于从属地位,像辣的跟班,替辣上下左右打点关系,比如麻痹麻痹味蕾等等,使辣更得以长驱直入。

        除了麻辣,尚有香辣、酸辣、糊辣以及红油味、陈皮味、鱼香味、怪味、家常味、荔枝味、酱香味的辣等等,这些都是辣大大小小的支系。辣椒的原辣有凌厉的成分,浮躁、愤怒、莽撞、不负责任;合成后的辣就不同了,香辣是聪明伶俐,家常辣是温良淳厚,红油辣是雄健放达,糊辣是大智若愚,酱辣是满腹诗书……

        能吃辣是一种口福,只有那些口腔有相当承受力的人,才真正识得辣滋味,也才能真正理解辣的层次、分支与内涵。人们对辣味的层层突破和领悟,也仿佛对应着对生活各个层面的理解。辣椒,像微型的人生教科书。辣椒也用来喻人,《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外号就叫凤辣子。而在乡村,说小姑娘是辣椒,指其泼辣美艳,无贬义,且“椒”、“娇”同音,自有一份宠爱在里面。

        在乡下总有成畦的辣椒,但也有不少零零星星种在房前屋后的,只要有一个容得下脚的小空隙,辣椒就可以生长。辣椒可以从夏初一直种到秋末。夏露秋霜里,辣椒次第成熟,最后,都要换上一身大红的衣裳。这些农家的女儿缀在深深浅浅的绿叶中,呼吸相闻,笑语盈盈,如此活泼可爱,在秋风中难得有正正经经站稳身子骨的时候。辣椒从夏初长出角儿来就可以吃,吃到叶子黄落了,就剩下许多红艳艳的小灯笼。冬天,大地萧索,大雪封门,挂一串串辣椒在屋檐下,那艳艳的红能给人带来持久的暖意。

        辣椒在最后彻底成熟的时候都是红的,那红,是用汗水一点点喂大的红,也是更切合田园生活之深意或乡村女儿的红,类似亮亮的面颊上的红,或者红头巾的红,当然,也是能把日子照料得火红的红。

        (作者为诗人,《扬子江诗刊》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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