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樟

    认识香樟是17年前的事了。

    那个夏天，母亲长眠在九峰山麓。安葬母亲时，看到墓前有一棵直径半尺粗细的树，别人告诉我，那是樟树。“前樟后柏”，都是吉利的风水树。

    每年，我们都要去山上看望母亲，发现这棵树长得太快了，眼看着要两个人才能围抱过来了。冬去春来，夏来秋至，在年复一年的岁月轮回中，那棵樟树一直保持着优美的曲线、满目的绿色，远远望去，仿佛一把圆形的大伞，遮蔽着树下的一切。

    父亲说，这可是做樟木箱的好材料。香樟树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具有驱虫、强心、解热的功效，所以在民间，人们常把香樟树当成景观树、风水树，寓意辟邪、长寿、吉祥如意。这以后我注意到，在乡村，许多地方都把年数很久、树体巨大的香樟当做村头的风水树。在一个交通不很发达的县，当地人告诉我们，他们那里在建高速公路时为保护一棵老樟树而绕道了。

    闻到香樟树的花香是在3年前的义乌。在那里参加一个笔会期间，黄昏和文友们在街上散步，忽然闻到淡淡的清香。当地人说这是他们的市树香樟树上散发的花香。还没见过樟树开花的我，一时间有些激动。与许多好闻的花香不同，香樟花的香味只有走近了才能闻到。

    香樟树还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新叶和老叶同时存在，算是“荣辱与共”。当花快开尽的时候，陈年的叶片就渐渐泛红并凋谢，那是一种很正的红。

    记得许多年前，曾在一个男孩的诗集里看到一枚红叶做成的书签。处理过的叶子薄如蝉翼，通透、精致、纹理分明。男孩说那是他上大学时一个女孩送的，制作过程很是复杂：先是拾来许多叶子浸泡在水中，直到那些叶子慢慢腐蚀，再从完整的叶子中选出自己喜欢的大小、形状，剔去腐烂的部分，剩下叶脉经络，洗净晾干后夹在书里压平，就成了一枚精美的书签。

    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我以为的枫叶，而是香樟树叶。它也不是用红墨水浸染成的，那是它本身的色彩。我不知道这个女孩是否做了仅此一枚树叶书签，也不知那枚红叶如今是否已经褪色，但可以想象她在做这件事情时的真诚。人生有许多美好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此时此刻，彼时彼地，时光会让许多东西淡忘，甚至失落，也因此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每年的四五月份，香樟花开了。黄绿色的小花挨挨挤挤，长满了整个枝头，与嫩绿的新叶构成了春天一道美丽的风景。从树下走过，你会被那种难以形容的香气所包围。你会忍不住地抬头，探寻这些香气的来源，并由衷地感叹。香樟树的花期很短，才几天工夫就结束了。凋谢了的小小的米黄色的花朵掉在地上，显得更小了。可许多花朵被风一吹，就变成了薄薄的一层，铺在地上，茸茸的。它们不会像叶子那样被风吹着跑，一场雨水，就会让它们变成黄褐色、棕色，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

    我没有拾拣过这些细小的落英，任由它们从想来的地方来，听凭它们到想去的地方去——因为我知道，来年，它们依然会成群结队地共赴新的春天。

    （作者为诗人、台州市黄岩区文联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