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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明日报 2012年06月26日 星期二

    热点图书访谈

    人人都有“隐身衣”

    ——李陀、欧阳江河、格非三人谈《隐身衣》

    《 光明日报 》( 2012年06月26日   13 版)

        《隐身衣》是格非在“江南三部曲”后继续实现他“描写现实、超越现实”文学理想的作品。故事发生的地点在北京的新老城区间转换,主人公因为姐姐要收回暂借给他的房子而陷于困窘的境地,他求助于朋友,之后遇到了一连串离奇的人和事……

     

        《隐身衣》与去年大获好评的《春尽江南》有着割不断的联系,流淌着它的脉脉余韵。有评论认为,这部小说虽然在篇幅长度上不及《春尽江南》,但它在时间上与之同构,而对现实的批判力度、对当代精神困境的表达、对历史内涵的把握、对叙事与结构的掌控,则比前者均有过之而无不及,称得上是一部杰出的作品。“《隐身衣》的现实涵盖很大,可以作多种解读。”

     

        从“先锋”到“现实”

     

        著名作家、评论家李陀认为,当下的文学环境已经发生了激烈的变革,读者也已经完全是新一代的读者,作为上世纪80年代“先锋派”代表作家之一的格非,正是因为看到了社会的这种变化,所以非常自觉地调整了自己的写作方向、写作策略和写作技巧。

     

        “作为一个流派,‘先锋派’早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一定会消失。”格非说,“年轻的时候对超越生活有兴趣,对现实生活没兴趣,专注于小说外在的形式与文笔。但很多人,包括我的父母看到我的小说都很不解,说这是在写什么呀?我现在也觉得那时候的写作做作得有些过分。”

     

        正因如此,从“江南三部曲”到《隐身衣》,格非对自己“过分追求形式和文字的炫目”进行了补救。“芸芸众生,各有不同的人生际遇,如果把这种境遇感写出来,就是个好作品。”

     

        先描写好现实生活,再来超越,在现在的格非看来,是成为一个好作家的必要条件。

     

        然而,回归传统写作不等于与昔日的先锋写作绝缘。《隐身衣》熟练运用了作者早年在先锋小说写作训练中积累的技巧,在神秘、迷幻、哥特式叙事法则下,讲述故事。亲姐姐为了房子可以置弟弟的死活于不顾;突然就可以掏出枪来的黑社会人员被逼无奈、坠楼而亡;小说的结尾更是惊悚,年轻美丽的女子转过身来却有着一张惨不忍睹、被钢刀恣意切割后的脸……这后面都有怎样惨烈的故事?而这故事显然有多种解法,格非没有给出唯一的答案。

     

        “世事无解”,《隐身衣》遵循了现实的法则,在“欲望的旗帜”下,世界不断地走向无序与混乱,《隐身衣》用极尽完美的艺术手段,描述了我们身处的世界,全书弥漫着荒凉、坚硬、冷漠、黑暗的气息,同时也始终有一个副旋律——用叙述、细节营造的一种温暖的安慰,若隐若现、顽强不息地缠绕于字里行间。

     

        格非非常赞同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观点:作家首先必须精通现实,洞察社会,描述你所处时代的真实,如果写作脱离了现实是非常可怕的;其次,作家要精通“魔法”,你要有形式、有方法把你看到的现实表达出来,让作品有可读性。

     

        音乐与文学的绝妙联结

     

        格非是一位资深的音乐发烧友,对西方古典音乐情有独钟。在《隐身衣》里,他实现了多年的一个写作愿望:把对音乐的感悟和热爱写进小说里。

     

        格非精通音乐,不只是在曲目上精通,还跟一群真正了解音乐硬件原理的人有很多交往,在这两方面都是行家。这些,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隐身衣》里。“我之所以会写《隐身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跟朋友老余的交往。他是圈内公认在北京做胆机做得最好的。”

     

        同为音乐发烧友的著名诗人欧阳江河说:“这位老兄听了那么多年的音乐,写了那么多年的小说,写和听,终得以在这部小说里交汇,形成玄机和奥义的层叠。”欧阳江河认为,这部小说在叙事和结构上也运用了诸多音乐的元素:四重奏、无调性、对位法,全音、空心、半音等等。“小说中的音乐元素绝不是附加或者溢出来的,不是道具,而就是小说本身。”

     

        在《隐身衣》之前,国内比较深入地以音乐作为线索,并和叙述情节有密切关联的小说并不多见。“从音乐这个角度去理解《隐身衣》对当代小说的贡献也是非常重要的。”李陀对此大加赞赏,“小说写音乐很难写好,因为音乐是听觉的东西,很抽象,跟文字结合很难。而格非很好地处理了这个难题,尤其是在小说的最后采取了一个哥特式的充满恐怖意境的结尾,使得音乐的含义突然在结尾的地方被深化了,这点也很绝妙。”

     

        “隐身衣”的多重寓意

     

        “隐身衣”是这部小说的题目,而“隐身衣”寓意为何?这是每位看过这部小说的读者都会思考的问题。

     

        “每个人都需要对自己的保护。”在李陀看来,在现实生活中,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隐身衣”,用它来保护自己,从而获得安全感。

     

        欧阳江河从音乐方面进行诠释,“当我们听莫扎特的时候,那一刹那你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实际上你是穿隐身衣的。”

     

        格非则说,“隐身衣”是他在这部小说中所设的文学机关,含义多重;而自己解开自己所设的机关,对作家来说是痛苦的。因此,“隐身衣”具体指的是什么,他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案。

     

        “关于‘隐身衣’,我有很多复杂的想法。很多人问我为什么隐身衣出现的那一次恰好是在牟其善这样一个最不重要的人物身上。其实,小说里还有多处不同形式的‘隐身’。正如在生活中,有的人是自愿隐身,有的是被迫隐身,有的人不想隐身……人生中充满着无数奥秘。一个人能不能成为好的作家,我的标准就是看这个人能不能从日常生活里看到这些奥秘。如果能看到,他就适合做一个作家,这个恐怕也跟‘隐身’有关。”

     

        让每位读者都能有自己对“隐身衣”的一番思考和阐释,也许正是格非乐于看到的。

     

        (本报记者 吴 娜 六月光明书榜:《隐身衣》,格非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链接

     

        格非,1964年出生,江苏丹徒县人。1981年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教。2000年获文学博士学位,同年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讲写作、小说叙事学、伯格曼与欧洲电影等课程。

     

        格非于1986年发表处女作《追忆乌攸先生》,1987年以成名作《迷舟》蜚声文坛,1988年发表中篇小说《褐色鸟群》,其后的《青黄》等一系列作品使他迅速成为先锋派的重要代表作家,与苏童、余华合称“先锋派的三驾马车”。1994年完成力作《欲望的旗帜》,之后整整沉寂了10年。

     

        2004年,格非携长篇小说《人面桃花》重返文坛,2007年推出《山河入梦》,《春尽江南》收官于2011年。三部长篇圆满完成了他十几年前就酝酿于心中的“描述中国辛亥革命后一百年历史风云及中国社会内在精神衍变”的写作构想。小说分别讲述清末民初、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八十年代至当下的三个时间段落里,几代中国人的生活及思想面貌,呈现了个人在时代剧变中的曲折命运和精神求索。

     

        格非说:“书中的人物和故事都取材于江南腹地,同时,对我而言,江南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称,也是一个历史和文化概念。另外,我全部的童年生活,都在江南的一个村庄里度过,它是我记忆里的枢纽和栖息地。把它们称作‘江南三部曲’吧。” 这“三部曲”被视为格非从先锋写作转为现实写作的标志,引起了文学界和评论界极大的关注。

     

        2012年5月,格非最新作品《隐身衣》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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