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在光明日报上发了篇头版头条的稿子,海南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马勇霞向我祝贺说:“我觉得只有发头版头条的稿子才叫稿子。”她还说要带我去趟鹦歌岭。
“哪儿是鹦歌岭?”我在海南,山啊水啊去得很有限。
“你跟我去吧,准有收获。”
“你什么时候去啊,那里有什么事儿啊?”
“我们在那儿建了一个拓展基地,你去看看。我们特别受教育,特别有收获,你应该写写年轻检察官的风采。那儿的面貌不一样,没有喧嚣,有的就是意志的磨练,就是奉献。”
“行啊!”我满口答应下来。
但临行时,马检察长又要参加重要会议,走不了。我就联系上海南省林业局森林公安局的政委王春东,请他带我去鹦歌岭。
结果我们前脚到鹦歌岭,马检察长后脚就追我来了。到了鹦歌岭后,我没去采访检察院的拓展基地,却跟那儿的大学生聊到一块儿去了。马检察长说,“他们是一群学雷锋的集体,有了他们才有我们,你就应该写他们。这些孩子太让我感动了。”
我们都转移了最初的采访方向,我就这样跟鹦歌岭这群大学生们认识了。
我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愿意留在这儿?跟我说真话。”
我总结他们说的话,发现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说的“领导重视我们”。我问:“怎么重视?”他们就举例说,“省林业局关进平局长给我们想尽办法盖宿舍,创造生活条件;马检察长看到我们野外作业这么困难,就送给我们一个特好的、有‘大炮’镜头的照相机,还送来了先进的卡拉OK设备,让我们不想家、不寂寞。”
认识这群大学生们以后,我就觉得该为他们做些事儿。第一个,我关心他们有没有对象,怎么安家。再一个,他们的房子怎么办。
结果马检察长说:“我早就想到了,我找了海南白沙县的严正书记。我跟他建议说,保障性住房应该给孩子们几套。”
严正说:“甭说几套了,我上山数次了,心里都有数,给他们33套。”结果,最便宜的房子,这些孩子20来万元就能拿到一套。
后来我向关进平局长反映:“这些孩子的素质比一些林业干部高,应该成为林业系统的骨干。”他说有考虑,“党委会已经决定,我们遍布全省的林场,可以从这群优秀的孩子中抽调去担任场长,让他们进入科级。”因为这些孩子是事业编,不是正经八百拿事业编工资,是靠省里拨点儿补助生活。
那天上山,我就发现,在山的最陡处就有水泥铺的小路,划着一道道搓板一样的印子。我就问这水泥路是怎么回事,才知道原来大学生们每年拿出自己的钱买水泥修的!这些孩子们多高尚呀!
“我们一直要修到山顶上去!因为雨天,山体滑坡,就上不去山了。把一段段最陡的路铺上水泥,行动就方便了。这里连着16个自然村,村民都得从这里过,路铺上水泥,他们行走就安全了。”
“我们每年大约拿出三万块钱买水泥。”我听后很是佩服。那水泥怎么扛到山上呢?
他们说:“我们让护林员开着摩托,把水泥驮上来,倒在这儿。再发动村民一块儿来做,现在山上的陡路都铺成水泥路了。”
他们还给我讲旱厕问题。海南并不发达,生活悬殊大,富人的天堂和穷人的世界都有。穷人之所以穷是因为生产力落后,但更有观念落后、闭塞的原因。举个例子,就是农村几乎没有厕所。
我2006年在海南省农村采访时发现,盖得挺漂亮的住房却没有厕所,当地人说在山坡上解决就行。这种生活方式对大学生是一种冲击,观念上的冲击。
这27名大学生来到鹦歌岭,他们“选择一种有远见的生活方式”。他们发动和带领农民做了旱厕和猪圈,领导他们做林下经济,并引领他们改变旧观念,改变愚昧落后的生活方式。
过去在鹦歌岭,很多农民就知道上山打猎、砍木头、割不好的橡胶卖钱,钱再拿去喝酒吃饭,根本没有长远的想法。现在,有了钱后,就不再去打猎、砍树。这群大学生用一种“有远见的生活方式”击醒了、激活了一方沉睡的土地,这是他们的第一个贡献。
第二个贡献是他们用这种“有远见的生活方式”激活了人们心底里的青春梦想和激情,让人们回归到了正确的价值观。我们以“选择一种有远见的生活方式”为题报道了鹦歌岭这群大学生的故事,激发了各个年龄的人去思考,尤其是有理想的年轻人,去想价值观、人生观的大问题。现在,海南省林业局已经收到几百名大学生来信,其中有290多人报名要去鹦歌岭工作。
第三个贡献是他们给了我们记者一个启示:写稿子不能见物不见人,要见人再见物。报社领导支持我写人。他跟我说:“我搜索了一下,有一家报纸在2011年报道过鹦歌岭,但报道的却是热带雨林的自然景观。”我说我太没有诗意了,我怎么一到鹦歌岭就“扑”上人了呢?我自己看报的时候,就喜欢看人物新闻。这两年,光明日报不断推出典型,不断推出人物典型,一篇接一篇,一个接一个,看过这些典型报道的人禁不住潸然泪下。为什么光明日报推出的这么多典型,在社会上引起那么大的反响?都是因为人物和精神打动了人心!就因为光明日报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走基层,写人!我作为光明日报驻地方的记者,自觉地这样做,两条腿常往基层走,一双眼睛紧盯向人,去年写出了“‘泥腿子’院长王庆煌”,今年又写出了“鹦歌岭大学生群体”,这是光明日报引导的结果。往后,我还要继续这样做。
(本报记者 魏月蘅)